怨怼,自责……什么都有过,像是跌进无穷无尽的烈火之中,将什么都焚成了一把可怜的脏灰。
可如今女儿又重新站在眼前,只闻一声轻叩,自她命尽后无处不在的灰烬终于被冲散了。
叶宏急忙起身,将女儿从地上拉起来,暗自抹了抹眼角,“……来,来。坐下说。”
“父亲。”叶帘堂拍了拍叶宏的手背,回身坐上椅,又看一眼桌边的妇人,心下一抖,想起一些儿时因读书被压着揍的场景来,怯怯道:“母亲。”
可终究也与记忆中不一样,风裁日染,让樊英的鬓边透出些许银丝来。樊英望着女儿,久久后才回过了神,张开口,可话到嘴边却只成了叹息,“没事就好。”
烛火明灭,叶帘堂未有过,也从未想过同亲人对坐的场景,眼下束手无策的同时鼻尖也开始泛出酸意,她轻声道:“我,母亲,父亲,我并非故意……”
“你有你的难处,今日那方大人也同我们仔细讲了许多。”叶宏心疼地拉过女儿的手,“这么多年,真是吃足了苦头。”
情肠勾动,叶帘堂骤然想念起兖州的荷塘,翠青荷叶,雪白莲子,以及大哥偷跑家门,父母不得不编制新衣,送她走近科场。
故乡景早就在她心里斩断殆尽,深埋心底的根却在此时发了芽。她忽然想再看一眼熟悉的舟蓬与炊烟,躺在莲池中,回头再望一眼兖州的夏。
叶帘堂猝不及防地掉了眼泪,在她还没反应过来只是为何时,就已经扑在了阿娘怀里-
“我原本想在溟西,岭原与南沙间修成车辆马道,也好供三城通商。”情绪宣泄,叶帘堂逐渐平静下来,同他们解释着近日动作。
闻言,叶宏若有所思道:“若是溟岭南商路得以建成,便是串连起大周的西南版图,东西贸易便能避开在阆京转运的重税,如此一来,阆京便被彻底踢出贸易线了。”
“是。”叶帘堂点头。
“可你并没有拿下岭原。”樊英摇摇头,叹息道:“我们在兖州也曾听闻聚宝台的消息,只是从未同你想到一处去。”
“丢了岭原,是我的失误。暝王的死本不该发生。”叶帘堂沉下眸光,“是我轻敌,自以为身份并未暴露,谁知张氏早已起了疑心。他们派来暗探,我却未能及时发觉。”
闻言,樊英不自觉皱了眉,“堂儿,你从溟西到岭原,又从岭原到南沙,绕这么大一个圈子,却迟迟不肯停手……你要的是什么?”
若是叶帘堂真将溟岭南商道建成,就等于将阆京只剩下东北一个出口,整个西南都会被叶帘堂堵死,这也是张枫无论如何都要将岭原之战打赢的原因。
叶帘堂垂眸,没有答话。
“暝王死后,你离开岭原,却并没有直奔于你而言更加安全妥当的溟西,而是一路南下,直抵张氏旧巢。”樊英心中不安,继续道:“而我今日听闻,你已将镇南军收进麾下……堂儿,你知晓这意味着什么吗?”
叶帘堂抬眼,同母亲进行漫长的对视。
她当然明白。收下镇南军,便等同于将阆京南边的兵路切断,如此一来,南沙不仅能够牵制住张氏重新控制的岭原,同时还方便与溟西那坐拥金山银山的贾氏往来。
如今她看似减弱声势,在南沙不声不响地待了这样多天,实则就是在等,等一个张枫放松对岭原掌控的时机。只要张氏将岭原的兵马撤出小半,她就会立刻带人北上,剿灭残留人马。
樊英问她到底要什么。
其实答案呼之欲出,只是她不愿意她这样去做。
“我要拿住西南三城。”良久,叶帘堂开口,“然后包围阆京。”
“你疯了。”樊英终于听见她亲口承认自己的野心,呼出一口气,重复道:“你简直疯了。”
“张氏在三年前毁掉了我。”叶帘堂暗自握紧扭曲的右手,“是他们让我日日夜夜都在苦痛中度过,我总得还回去。”
“可不止这一种方法!”樊英低喝,“世间那么多条路,你却非要走最险的一条!”
叶帘堂毫不松口,“我会谨慎。”
“谨慎?”樊英摇着头,“此举若是能成,那自然是皆大欢喜,可若是不能,你有想过后果?”
“是。”叶帘堂说:“南沙将会遭受阆京与岭原两路重兵的联手猛攻之中,就算镇南军再训练有素,也终究不能敌过两路人马。”
“兵败便成了必然。”樊英叹一口气,道:“这其中利弊你分明都明白,可……”
“不,阿娘。兵败并不是必然。”叶帘堂眸色沉静,开口道:“镇南军无法抵挡两路兵马,除非南沙也同时拥有另一路军队。”
樊英蹙眉,“你是说?”
“我们已经找准自身要害,如今能做的,就是包裹它,填补它,直到它坚如磐石,刀枪不入。”叶帘堂捏着手中的竹扇,说:“南沙缺兵马,而岭原正因着战乱,流落出许多难民。”
叶宏适时插嘴道:“所以,堂儿你今日支棚施粥,为的就是收服难民,从而在南沙建立起另一支能够为你所用的兵马。”
“收服难民只是其一。”叶帘堂笑道:“更重要的是,我需要好名声,而一个能在民间迅速传开的善举正是我所缺少的。”
如今大周朝廷不顾民生,而叶帘堂的所作所为则必须同他们正相反这才能更好地驱动民心,叫他们不得不站在她这边。与此同时,承平道英雄帖的出示,更是往这件事上多添一把火,让民间更多遭受不公对待的寒门学士尽数投奔于叶氏。
“张氏操控权势,无论前朝后宫都有他们的身影在,皇帝被架在正中,而世家四散,大周颓势已经显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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