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肤色白得发光,更像软叽叽的、泡烂的面条。

  晕眩感排山倒海。

  栾喻笙的脑袋死死地垂着,抬不起来分毫。

  清癯的背脊凸起嶙峋骨头,一节一节,皮包骨,颈椎第四、五节处有一道泡得浮涨的白色“蜈蚣”。

  当年手术烙下的疤痕。

  给他的残疾盖棺定论的印章。

  护工将栾喻笙抱上床躺好,给他换上崭新的纸(尿)裤,在他的小腿肚下面垫上软枕,抬高双腿,消除下肢的水肿。

  栾喻笙足跟的压伤刚刚长出来了新肉芽,娇嫩得很,护工便没给他套预防足下垂的足托,上好药,只在他的脚上缠上了一圈透气的无菌绷带。

  松软的枕头,松垂的双脚,因为养着伤,才几日不佩戴足托,他的足下垂加重,脚跟挛缩,脚尖内扣,那模样怕是不按摩十分钟以上,很难穿得上皮鞋。

  面容憔悴,男人几乎沾枕头便遁入了梦乡。

  *

  日落余晖与西山拥抱,一丝橘色的光漏进遮光窗帘,栾喻笙从熟睡转为浅眠。

  “栾总,到晚餐时间了。”

  栾喻笙被护工轻声唤醒,梦寐未醒,但再睡下去,晚上怕是要睁眼等天亮了。

  “给我换衣服。”床的遥控器就搁在栾喻笙的右手边,他不甚灵活的小指节摸索到了按钮,吃力地摁下,床头缓慢升起,随着高度的增加,他频繁吞咽。

  体位性低血压,头晕,还伴一阵反胃。

  床头自动升到了一个他感到最舒适的角度,他仍闭眼缓着,耳边响起沙沙的声音,几乎同时间,那股子熟悉的不雅的骚味飘进他的鼻腔。

  “好些了吗?”栾喻笙忍住恶心问。

  “栾总,还有点炎症。”护工仔细端详着,“谢医生叮嘱您,再用两天纸尿裤才能插尿管。”

  栾喻笙脸色恹恹,眉间锁着痛苦,他尽量轻吐轻吸,可那恼人的味道和纸尿裤摩擦发出的声响,好似利剑猛戳他的脊柱,蚕食他的自尊。

  只能后天再去公司了。

  让他穿着纸尿裤去上班……

  绝无可能。

  *

  时间差不多了,栾喻笙操控电动轮椅乘上家用电梯。

  电梯空间宽敞,他佝偻的右手握住手柄向一侧施力,四个轮子滋滋地掉转方向,旋转一百八十度。

  他面朝电梯门:“关门,去一楼。”

  栾家祖宅建成已有半个世纪了,这种现代化的声控电梯则是在栾喻笙瘫痪后才加装的,基本只有他一人使用。

  菜肴精致而讲究,以软烂清淡口为主,还有一盘专为他接风洗尘的清蒸鲈鱼和一碗海带虾饺汤。

  护工托起栾喻笙的瘫手,给他佩戴他专用的助力手套。

  他捋不直的五指好像任人采撷的白萝卜,娇弱,又硬邦邦,七扭八歪地钻进指套口。

  最后,护工粘好粘扣,把一把轻质叉子插入掌心设计的插口。

  “小笙啊,快来,多吃点优质的蛋白质。”宋蓉枝的疼惜之情溢于言表,“回家了,可再不能瘦了。”

  鱼肉易碎,叉子不好掌控,宋蓉枝便夹一块鲈鱼直接放到栾喻笙的叉子上。

  她又从汤碗里夹出一只虾饺,姿态雅致地将筷子头落到栾喻笙面前的盘子。

  虾饺包得紧实,栾喻笙可以自己插着吃。

  “谢谢妈。”栾喻笙勉力举起右臂,前伸脖子,还算顺利地咬下鱼肉,转而晃悠悠地去戳虾饺。

  “一家人,不言谢。”一和栾喻笙吃饭,宋蓉枝就顾不上自己。

  她的眼睛巡视各个菜碟,生怕落下某样菜:“多吃点,小笙。我今天专门跟厨师长说了,晚餐就做我们小笙最爱吃的,我啊,都没考虑你爸。”

  栾喻笙的盘里井然有序地堆满了滋补食物。

  若不是他宁死也不肯让母亲喂饭,不然宋蓉枝的筷子早就伸进他的嘴巴里了。

  “幸好爸和我一样,口味淡。”栾喻笙轻笑,掀眸望向坐长桌对面的父亲,栾松。

  栾松浓眉鹰眼,年过半百的人,浑身的锐气一如当年,坐姿如松刚健,他头发斑白,却不损精气神,眼神沧桑沉稳,像装着一本岁月史书。

  “去了一趟,有哪些收获?”栾松沉默地咀嚼着,突然投来严肃的目光,问栾喻笙。

  “哎呦,先吃饭!”宋蓉枝出声抱怨,“小笙才刚回家,要聊公事你们就上办公室聊去!”

  “爸。”栾喻笙缓缓咽下口腔里的食物,予以宋蓉枝一个温文尔雅的眼神,转而看向栾松,“兴诚电子的长子和总能达新能源车企的二儿子这次暗中交往甚密。去年年中,有消息外泄,兴诚电子的芯片研发有大的突破,兴诚压着消息不发,恐怕是怕我们栾家有所行动……”

  此行,栾喻笙的目的不单单是去逮印央,名流云集的场合,多少能透出些合作动向。

  游艇上,他安插了几名眼线采集信息。

  栾喻笙揣摩:“兴诚电子的研发已接近尾声,但试验还需要一段时日,现在,是最好的切入点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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