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娘子开口:“明明外面是下雨,怎得还有太阳?”
“二姐姐有所不知,这几天日头都是辰时露个脸,之后便绵延一天雨。姨娘说才采了多半筐,雨丝就飞起来了。”
打湿了衣裳?
主母的目光顺眼扫了四姨娘一眼,果然见她裤脚沾了春泥,还带着几根绿绿的青草渣。
她那些愠怒就散了个一干二净。
顾一昭说到一半停顿一下,刻意打量了下太太神色:“原来还担心太太一路颠簸,如今看着太太精神十足,不像舟车劳顿的样子。莫非这回出门换了大船?”
“傻子。”二娘子不屑“嗤”了一声,“庄子外的河就那么宽,哪里载的动大船?有钱也换不了。”
“原来是这样啊。”顾一昭放心点点头,“可我看母亲气色这么好,脸上红里透白,瞧着年轻了许多。”
“笨蛋,那是人参养荣丸。”二娘子嘲笑她,“娘这几个月一直在吃外祖母寄来的人参养荣丸,最是滋养不过。”
“二姐快别笑话我了。”
顾一昭双手抬起,一把捂住了脸,装出了小孩害羞状。
她丝毫不觉得自己这一番造作肉麻,政治场上政客们拍起马屁来可比这肉麻多了。
太监学是政治学的核心。
某种意义上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太监王国,在古代当太监和在现代当太监也并无本质上的不同。顾一昭心中自嘲。
好话谁人不爱听?太太脸上的笑变得真切了些,语气也带了些发自内心的欢喜,笑道:“呦,我们家五娘子如今也会疼人了?”
本来的训斥也就此放下,不痛不痒说了几句话,便挥挥手:“你们下去吧。”
“是,太太/母亲。”五娘子就和四姨娘两人起身告退。
四姨娘一路嘟囔:“没想到太太就算住庄子上,都用那么好的家具!”
顾家富庶,即使是田庄别院也修建得青砖绿瓦很是气派,然而娘俩房里陈设不过是普通木质,比不上主母院里金碧辉煌。
“炕桌上那一面紫檀边座百宝嵌蕃人进宝图插屏,啧啧啧,不说那紫檀木紫得发亮,不说屏面上一水的螺钿、青金石雕的“万字不到头”,光是藩人所举盘中各色祖母绿、鸽血红、矢车菊蓝都是实打实的宝石。”四姨娘念念不忘,“差点闪花我的眼。”
顾一昭反而更关注那藩人。
雕刻的金发碧眼栩栩如生,非亲眼目睹不能有如此神韵,而匠人能熟悉外国人说明这个朝代还算开放,或许能给她带来新的转机。
再者只是来消夏避暑的别院就能随便摆设价值不菲的家具,更说明顾家财力不薄。
四姨娘丝毫没发现女儿在沉思,而是心疼女儿:“我的儿还这么小就已经会看人脸色,还不知道先前吃过什么亏呢。”。
顾家家规,孩子都要送到太原祖宅养。原身因为体弱去年才送走,却偏偏半路生病,耽搁在了姑苏一年,才打算继续走又收到亲爹调令,是以直接来了苏州,是以亲娘和嫡母都不大熟悉她为人。
顾一昭庆幸如此,否则她还要费尽心力伪装。
四姨娘心疼完女儿又想起了新的话头:“艾叶是我采来做青团的,清明前艾叶最鲜,绞出青汁和着糯米做青团,你怎得就送太太了?”
她原想挨训回去后做青团,谁知道就这么巴巴被女儿献出去了?
想着想着恍然大悟:“你还夸了太太气色好,莫不是要学那个马屁精二姨娘?”
还好雨中没什么人走动。
顾一昭教导亲娘:“我们如今沦落庄子上,搞不好回不去大宅,还要那体面作甚?”
“哼!”四姨娘明显不屑一顾,“等老爷回来我先生个儿子,到时候这院里谁大还不一定呢!”
顾一昭一阵头疼。
四姨娘这么嚣张跋扈,简直是政客大忌。
她赶紧扯着四姨娘回小院。
娘俩住在西北角最偏僻的一处小院里,听说是为了让犯错的五娘子修身养性特意选的简陋院子。
墙漆脱落的墙面与纵横的青苔将墙面斑驳成绿墨白三色相间,让人看着就犯怵:瓦片年久失修,看得见残瓦半片,上面的蓬草还在雨中摇晃,房舍窗棂破损,原本的贝壳砖残破不已,零时换了几张白纸贴补残片。
更不用提屋内家具老旧,缺胳膊少腿,桌子瘸腿下面垫着半块砖。
顾一昭审视一圈,顾家奢侈到黄花梨放别院,周到到别院祠堂都能另画一副祖宗画像,却也能有这么破败的院子。
这就是世情冷暖,若不力争上游,便只能沉沦苦难。
她沉思,四姨娘可不管那个,只夸张吸吸鼻子:“好香!”
一股浓香雨雾中格外诱人。
随后四姨娘美滋滋唤丫鬟:“赶紧上菜。”
谁知压根儿没人过来,只有个胖丫头“哎”了一声,屁颠屁颠摆盘。
“别看咱被贬,可娘有手艺啊,你瞧,一桌菜。”
四姨娘给女儿擦干了头发换了衣裳,这才喜孜孜坐到餐桌前,
“我估摸着太太要训话,所以先炖了猪蹄膀,这会正好炖得烂糊一片。”
深夜慢读:csw888.com 丝袜小说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