表舅说就连底下知县的声望都比他高。
平日里藏锋敛锐,必要时一鸣惊人,他这样的人,天生适合官场。
唐璎看向姚半雪时,姚半雪也正好朝她望来,一双寒眸古井无波,氤氲在朦胧的迷雾中,叫人看不真切。
他方想说点什么,被进来的孙少衡打断了。
“寒英,你过来一下。”
他将对视的两人打量半晌,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,最终却什么都没说,将她领到了偏殿。
“焦毕伦既已认罪,这事儿也算到了头,江临的案子,到李翰林这里就打住吧。”
很明显,他也不想让她再查下去了。
唐璎笑了笑,藏住心中的不忿,“可当初不是大人您同意我参与进来的么?”
孙少衡垂了眸,没有答话。
她又问:“莫非大人知道泄题之人是谁了?”
“是。”
得到肯定的答复后,唐璎心间一沉,她其实也隐有猜测。
她抿了抿唇,突然问:“是他的意思?”
锦衣卫乃天子近卫,孙少衡又是皇帝特派的钦差,按理来说,无人能阻其查案,能让他改变主意的,唯有发号施令的那个人。
孙少衡自然知道这个“他”指的是谁,不由移开了视线,“唐姑娘,你别问了。”
她猜对了。
唐璎步步紧逼,“莫非他想包庇什么人?”
孙少衡不答。
“孙少衡。”
唐璎唤了他的名字,孙少衡浑身一僵。她缓缓走近,迫使他正视自己,“你既忠诚如斯,那我问你,你回京后会将我化名章寒英的事如实禀告吗?”
孙少衡顿了顿,喉结微微一动,再次移开了目光,低喃道:“你若不愿,我便不说。”
*
唐璎从偏殿出来时,章同朽正巧要去寻她。
他指了指廊檐下立着的一位姑娘,“阿璎,有人找你。”
那姑娘一身荆钗布裙,裹了件破旧的棉袄,容貌寻常,却透着一股朴素的亲和力。
“她是谁?”
章同朽叹了口气,附在她耳边小声道:“江临的未婚妻。”
唐璎一愣,方准备看得再仔细些,那姑娘已经朝她走来了。
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,“听说你是江临的朋友?”
唐璎有些疑惑,她虽然听师父提起过很多次,却从未真正见过江临,也不知这人如何就笃定她是江临的朋友...
姑娘呼出一口热气,暖了暖手,介绍道:“我叫杨九娘,是江临未过门的…媳妇。”
说起“媳妇”二字,她语带娇羞,面上亦染上了红晕,却又透露出隐隐的不安,“九月十七,江临来我家寻我,说他中了举,往后要带我去建安过好日子了...我替他高兴,省吃俭用买了一小块蜀锦,准备替他纳双新鞋,让他三日后来取,可到了九月二十那日,他却始终没有来…”
唐璎心口一沉,九月二十,是巡抚举办鹿鸣宴的日子,亦是江临的死期。
杨九娘继续道:“九月十七是我最后见到他的日子,自那以后,他再没来找过我,我去过江家找他,他也不在,多方辗转打听,还是没有任何消息,他就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...直到昨日...”
她低下头,面露担忧,“我听说钦差大人要提审解元和亚元,而江临又是紧挨着的第三名,叫什么…魁首来着…我便想着他的失踪或许同一二名的事有些关系,就去跟着瞧了瞧。”
唐璎补充道:“经魁。”
“没错!经魁。”
杨九娘有些讪讪,“我不通文墨,昨日你们讲的话我都没大听明白,本想直接走掉,一不留神就见姑娘你举了根圆木,声称是江临的朋友,将那封公子说得一愣一愣的,想着你应当知道不少江临的事,便过来向你打听打听。”
唐璎抿唇,压下心头泛起的涩意...原来杨九娘到今日都不知道江临的死讯。
她默了片刻,忽然想起来一事,问:“昨日的审讯是在二堂内进行的,孙大人并未公开,杨姑娘是如何听到的呢?”
杨九娘听言有些意外,她似乎并不清楚这一点,“我来府署时,恰巧遇见了姚知府,道明来意后,知府大人就将我放进来了,今日亦是如此,我说我想同你打听些消息,大人说你被钦差大人叫过去了,叫我去廊檐下候着,一会儿你便会出来。”
她笑了笑,眉如弯月,“咱们知府大人看着虽冷,却是个实打实的好官呢。”
唐璎愣了愣,朝正堂望去,方才与他对视的人早已不见了踪影...
杨九娘叹了口气,声音越来越低,“江郎许久不联系我,许是被哪家老爷榜下捉了婿,得了更好的姻缘,瞧不上我这乡野丫头了...”
这位腼腆的姑娘俯身望着地上的积雪,神色间有些落寞,可下一秒,她又恢复了豁达的笑意,“小时候我被狼群追赶过,快死的时候还是江郎救的我,说起来我还欠他一条命呢,他若有了更好的前程,我也不能自私...”
唐璎攥紧了裘衣的一角,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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