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4、蜜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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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庭院之中,一时间,数双眼睛都落到了萧九龄身上。

  然而裴昭与其说是在看萧九龄,倒不如说,注目着袖裳下露出的半截手腕,雪白的颜色,若新出的牛乳,应当是不曾吃过半点苦头。

  许久。

  “如何?”

  萧九龄斟酌了再斟酌,真是一个脑袋两个大,他搜肠刮肚也说不出来,终于勉强道:“小世子根骨甚佳,浑然天成,若要习武,勉强不得,顺其自然便好。”

  宁离原本懒懒散散坐着,听到这话,仿佛云开雨霁,忽然间一笑,活泼跃跃的:“看,我说的对吧!”

  两只笑涡浅浅,他笑容明媚极了,连眼眸也晶亮。

  裴昭目光如常,甚至含笑点了点头,然而落在桌下的手指,却是捏紧。

  .

  萧九龄那话,哄哄宁离也就罢了。宁离性子天真,听不出弦外之音,可是他能够听不出来么?

  那分明说的便是四个字:不堪教导!

  至于什么根骨甚佳,只不过是哄哄人罢,但凡宁离真是有一副好根骨,萧九龄也不会是方才那般有口难言模样,只怕早是见猎心喜、恨不得远远地凑上来。

  裴昭御极日久,如何瞧不出来,萧九龄虽是听他唤令而至,但其实心中真正的,却是不情不愿!

  他忽然问道:“宁宁,你师父是谁给请的?”

  宁离正在扒蜜橘瓣上的白络,闻言抬头:“自己撞上来的呀?”

  裴昭不语,片刻又道:“他本是做什么的?”

  宁离答的顺畅:“他本是在江边钓鱼的!”说到这里,仿佛沉思了许久,在回忆着什么似的,又有些不好意思,期期艾艾的说:“那天下着雪,他和我说过一句诗,似乎是‘孤舟蓑笠翁’。”

  裴昭道:“‘独钓寒江雪’罢。”

  宁离弯眸:“是呀!”

  裴昭见得他活泼泼神情,终究是什么也没有说,陪了宁离一会儿,待得宁离起身离去,终于再也忍耐不住。

  “去查!”

  .

  裴昭心中着实是升起了一股恼怒,不仅仅是对着那个不着影子的师父,更是对着宁离……宁王。

  他还道宁王教养自己的孩子有多么尽心,原来请来学武的师父,都这样不靠谱么?坑蒙拐骗,装作世外高人,全靠着诓骗天真不知世事的小孩。宁离不明就里,信以为真,自以为己身天资卓绝。可他是年少,宁王却不年少,难道宁王也不明白吗?

  竟然就由着人哄骗着他!

  张鹤邻在一旁,原本是静立着,见着裴昭虽然不语,可是心中知晓,那其实已经暗蕴了怒气。

  这等郁气,若是存在心中,说不得便又要成一股毛病,还是发泄得出来好。

  张鹤邻便赔笑道:“陛下,宁王拳拳爱子之心,您也是知晓的……说不得被蒙骗了也未可知呢?”

  裴昭薄怒道:“他若是连这等把戏都识不破,如何统御的沙州?!”

  也就只能唬弄一下宁离这般的孩子罢了。

  一侧眸,却见张鹤邻欲言又止,顿时道:“你难道觉得他做得很对?”

  张鹤邻忙道了一声“不敢”,又道:“陛下,可奴婢见宁郎君天真烂漫,心中说不得就有一个猜测,只是请您宽恕奴婢这荒唐不羁。”

  裴昭道:“……说罢。”

  张鹤邻便道:“奴婢想着,宁郎君这般的性子,若是长在您跟前,您当真能硬的下心,强压着他学武么?”

  裴昭顿时间一滞。

  那原本还郁郁磅礴、蓬蓬蔓生着的怒气,忽而间,就像是被斩断了一般。

  .

  宁宁,宁离。

  那是宁王视若眼珠的独子,自小捧在手心,众星捧月般长大。

  沙州地势严酷,可关外的风沙,不曾在他的身上留下半点儿痕迹,雪白的面颊,纤长的手指,仿佛是琼玉碎月般砌成的一团,清灵神秀。惯常是十分活泼的神情,清脆爱笑,珠玉琅琅。

  这般娇生着长大,只怕是放在风前就化了,落在太阳底下就融了。

  裴昭默然不语。

  习武一道,究竟有多少挫折、多少艰难,真要语言,便是道也道不清。

  个中会有多少失败、多少痛楚、多少辛酸,裴昭清清楚楚,明明白白。他已经是吃过了那等的苦头,纵然自己并不后悔,可是……

  若宁离当真长在他的跟前,只怕他也舍不得宁离去吃那样的苦头。

  他沉默片刻,终于道:“你倒是清楚明白了。”

  那语气里并不是要责怪的意思,反而有一种无奈的叹息。

  张鹤邻便道:“可怜天下父母心,奴婢只是想,宁郎君那样活泼的样子,若是宁王不愿意教他失望,编个谎话来哄骗他,说不得也有这样的可能。”

  可即便是哄骗下去,自欺欺人,难道就可以成真吗?

  再怎么教人美言,再怎么教人夸赞,宁离如今的境界,也不过是“观照”。那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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