怨怼、或生气、或失望,但从没有哪一种,会是这样的邀约。
大概是他着实是失态了,宁离眼眸明亮,彷佛是气着了,咻咻逼问道:“在你心中,我就是那种大难临头各自飞的人吗?明知道你病成了现下这样,还会不管不顾,抛下你一走了之?”
……病。
是了,宁离一直牵挂着他的痼疾。
那双眼眸因为愤怒而明亮,蕴着未褪的水光而发红,几乎教人招架不住,裴昭定定的将他瞧着,他本该解释,本该宽抚,却禁不住唇角微扬,笑了起来,笑得牵着肺腑隐隐作痛,却还止不住。因为着他的笑,宁离微红的眼眶,便怒意更盛了。
裴昭开口,却是风马牛不相及:“宁宁,大难临头各自飞,不是这样用的。”
宁离满不在乎:“我不管,我没读过书。”
是的,他当然知晓,宁离不通诗书,不然换了翰林学士,早在他说出那句“昭昭如日月之明”之时,便能顺畅的对答下来。
可占据他满心满眼的,就是眼前这个不通文墨的小郎君。
他第一次见时就知道了。
裴昭含笑道:“你要我随你去白帝城……见你师父吗?”
宁离咕哝:“想见就见,不想就不见,天知道他在哪里,说不定又去哪个海钓鱼。找他作甚,找也找不见……孙大夫在白帝城,请他给你看看。”
裴昭“嗯”了声:“是孙妙应么?我从前听说他失足跌下了悬崖。”药王已久不见踪迹,寻访的名医里,说起也都是叹的,阖宫上下,都以为他已逝世。
宁离说:“跌下去又没跌到底,我把他拎上去了。”他认真道:“行之,他以前能治好我,也一定能根除你身上的病。”
他一心一意的谋划,干净而纯粹。
裴昭望进漆黑的眼眸,有那一瞬已经意动,可到头来,吐出的却是另外四字:“我不能去。”
天子居九州之大,当神器之重,自该在帝京坐镇。何况如今时局错综复杂,牵一发而动全身,如今罗网已设,如何能轻言离开?
那小郎君自是不依,登时间横眉:“你是不能去,还是不想去!”
宁离顿时更加气了,只恨这人不知道好好保全自己,都病成这样,还念着那些个朝堂时局,当真是想把自己熬的油尽灯枯么?
他一旦生气,也不说话了,抿着唇拍掉了裴昭的手,自顾自的点起了碧海燃犀灯,重新悬挂在幛幔上。期间几度看到裴昭欲言又止,也不去理他。
“你就和这些宫务过一辈子罢!”。
“陛下,这是……?”张鹤邻悄悄进来,“奴婢彷佛见得,宁郎君气咻咻的出去了。”
裴昭苦笑:“惹到了他,正恼着呢。”
陛下隐瞒身份这一桩症结,张鹤邻也是知道的,眼下人都在式干殿里,瞒也是瞒不了。便道:“陛下哄哄他,世子向来心软,想来要不得多久就会回心转意。”
裴昭心道,他何尝不知道呢?
这小郎君,气头来得快去的也快,惯会自我排遣,但这一次瞒着的不是小事。裴昭不是看不出来,宁离问了他名字后,就再也不纠缠在身份上了。那并不令人觉得欣喜,反而是生出恐慌与害怕,少年隐隐然间的回避,要躲开到几时呢?后来一怒着出了殿,只怕也是心里复杂,下意识要避开。裴昭不忍,也没有拦,由着他去了。
那么他要想办法去哄宁离吗?
哄得他留在建邺,还是放手,任凭他海阔天高。
裴昭慢慢思索着,吩咐道:“教人看着些,眼下宫里乱,莫让人冲撞了他。他若是想出宫,便由着他去……等等,是朕忘了,先送些吃食给他,他一早起来,只怕什么都没吃。”
“得令。”。
此时天色尚早,宁离心烦意乱的出来,坐在侧殿的书斋里生闷气。
窗外雪停,红墙碧瓦,宫阙巍峨延绵不见尽头。
他怎么也没想着,自己再度入宫,竟是眼下这般处境。
宫人们摆上了糕点汤羹,一样样皆是精心准备的,味道自然不同寻常,宁离腹中空空,确然也饿了,可夹了块水晶糕到口里,明明是喜欢的软糯味道,却有一些食不知味。
他好像有一些失态了。
刚刚那……算得上是不欢而散了罢。
自己冷冰冰的走了,把行之一个人孤零零的扔在那里,行之本来就还病着,还要与他解释……打住!打住!明明是他隐瞒在先!
宁离垮着脸,食不知味的咽下了口里的糕点。
他看了眼案上,鱼片粥、银耳盅、琥珀酱蹄冻,还有些花样百出的酱菜,脆嫩爽口。
和他被幽居在净居寺里时一样尽心。
怕寺中饮食清淡,不合他的口味,于是日日换着花样,遣着张鹤邻送来。
更早前他夜探宫城,将奉辰卫都惊动,也是被轻轻巧巧的按了下去。那夜里他慌不寻路,误打误撞摸到了皇寺禅房,裴昭与他抵足而眠的样子彷佛还在昨日。
宁离不是傻子,只是从前没有往过这方面想罢了。
蛛丝马迹有那么多,一点一滴,触目惊心。
原来行之不是见不得光的暗卫,而是九重丹阙上的天子。
难怪解支林要刺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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