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00-120

br />   她生得和善可亲,说话却很有威信力。何衷我纵使心急如焚,此时也不得不将心绪暂时按下,可二人毕竟也是多年的老同学,此时看着她唇边的笑,何衷我又莫名生出几分犹疑与警惕。

  “你有话快说!”她昂头打量着对方,甩了甩袖子,“去了趟督政署,喝黄汤了?”

  “黄汤没喝着,人倒是……”

  “等等!”何衷我站的位置离窗近,此时余光里蓦然闪过什么让她猛然转过头去,推开窗就立眉扬声喊道,“你哪个班的?上课时间,还敢翻墙?!!!给我止住!”

  校长办公室楼层不高,窗外正好是学校院墙,方才则正好让她瞧见有道影子从墙上翻了下来。近来校园戒严,但还是有调皮学生非要逞威风不可,翻墙之事也并不算罕见。何衷我自个儿值夜班就逮上了几个,没想到大白天还有这样胆大的!何衷我深吸口气,脑中已经想到了数种惩戒方案,正要再喊一声,却见那黑影稳稳落地,竟是抬头向她这里看了过来。

  何衷我的声音戛然而止。

  贺良征蹙眉,一时有些奇怪,叫了她两声却不见回应,便也从椅子里起身。还没上前,却见僵立原地的何衷我却如同见了鬼似的一下弹来,与此同时那窗里暖风悠悠,骤然便攀上只手来,紧接着,便闪出一个完整的人脸。

  “——哟,好久不见啊。”

  妫越州从窗上跳了下来,拍拍手,对她继续说道:“何衷我,听说你赔了副眼镜?”

  何衷我显然惊魂未定,惊慌中带着审视的视线仍在上下来回地打量着她,仿佛要在人身上戳个窟窿才能罢休。不知过了多长时间,她才重重“哼”了一声,别过头,又“哼”一声。

  “——你昨天去就是见的她?”何衷我不理会那声招呼,转而只问贺良征道,“她就是督政署的那个新督察长?”

  她显然在此时已然想通许多,始终偏着头状似压根没瞧见新来者,又继续高声说:“你问问她,事情办不办得成?督政署的人,无视我启明的校规校纪随意闯校,又是怎么个说法?”

  贺良征缓缓眨了下眼睛,还没开口,却又听那厢妫越州出了声。

  “你告诉她问得多余,”她自顾自地找了窗户附近的沙发坐下,同样对贺良征说道,“有这功夫倒不如想想清楚你们这边的‘说法’。”

  “——‘我们’这边?”何衷我仍然偏着头,却敏锐揪住某个字眼对贺良征拔高了声调,“她这样说,是要和启明分‘你’‘我’了?”

  妫越州对着贺良征拧眉道:“她还不忿,你细想想,最开始问我爬墙要说法的不是她?”

  何衷我大声说:“是我又怎么样?这难道是一回事?她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,怎么不想想爬墙把我校里学生都教坏了怎么办?本来就风声鹤唳的,她不帮忙救人,竟光会捣乱不成?”

  “——那你就没爬过墙?”妫越州瞟她一眼,轻飘飘地开口道,“夜里带人爬墙被记了个大过的又是谁?”

  “那是‘小过’!”何衷我再顾不得其它,就扭头瞪她,“妫越州你别胡说——”

  二人视线再度正面相对,何衷我又是一僵,剩下的话却被自动吞了下去。她忿忿不平,心口堵得厉害,暗道此时不多说几句讥讽挑衅或者咒骂的话实在很可惜,然而搜肠刮肚却始终一无所获。她最终只能恨恨跺脚,指着妫越州说:

  “遇见你,就没一件好事!”

  这话可算得肺腑之言。

  毕竟何衷我首次“认识”妫越州,就痛失了苦心预留的半月饭钱。

  启明女校是集小初高于一体的一所完全女子中学,然而不同于这里的绝大多数人,何衷我是在“高一”那年作为“贫困特招生”进入的这所学校。那时,脚穿着破洞布鞋的何衷我背着一麻袋的被褥,刚刚领到一身崭新的校服,绝料不到恰巧便撞上了妫越州主导的“改裙为裤”倡议活动。

  无数同学纷纷响应,等何衷我明白发生什么的时候确乎已然晚了,她那件被她珍惜小心穿着、还没捂热乎的唯一一件完整干净的衣装——那条长长的黑色半身裙,又被利落地收了上去改工。她只能穿着自己唯一有的那条早被洗得发白又不够合体的马裤——开学前,她还穿着它和母亲一起在田里割完麦子。这还不算太要紧,更要紧的是,学生们要交一部分的改工费,对于这些自小在京都长大的姑娘来说那还比不上一顿饭钱,可对于何衷我来说,那却跟用刀子剜肉也差不了多少。

  启明女校减免了她的学费并免费提供住宿,可日常的花销于何衷我而言也不能不算是负担。出行前,妈将一年攒下的积蓄都塞进了她的包里。何衷我翻来覆去精打细算,终于分好了每月的花销范围,可还没在食堂吃上几口国外咸菜尝尝味儿,呼啦一声钱就没了大半,她只能将已经勒得很紧的裤腰带又多扎一圈。

  在某个凉水就馒头刚应付完一顿的午饭时间,她一边温习一边分神听着校园里广播的声音。广播里的女声以压抑不住的激昂语气说着:恭贺我校学子妫越州在国际枪械射击赛中勇摘桂冠……

  因为那半月的饭钱,何衷我可是将“妫越州”这三个字记在了心里,当下听见这广播声,不由得耳朵一动,从书本中抽出神来。于是耳边也听到了食堂内周围同学对她的赞叹与推崇,纷纷攘攘间,又突听得有人高声喊道:“看!越州她回来了!”

  何衷我随之猛然抬头,毫不费力就在人群中央瞧见了她。许多年后何衷我也仍然能清晰记起那一幕,她回想起妫越州懒洋洋摆手时的神态、她身上裁剪得体的便服在光下的阴影,想起她同这里的富家同学不一样手上、脖颈、头上不戴半点饰品,想起在自己暗中打量时她当即回望的一眼。

  妫越州的身上有着她来到这个新的世界所不熟悉的一切,那些即将不顾意愿倾轧而来的一切。何衷我望着她,仿佛是手无寸铁的打猎人遇到了山间威势凛凛的虎豹,又深恨自己不该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。她自己却说不清,自己在警惕些什么,又要捍卫些什么。

  无论如何

深夜慢读:csw888.com 丝袜小说网

上一页下一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