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秀眉紧蹙地盯着谢景熙,夺过他手里的密函,对穆秋道:“此番丰州查案,穆少尹是皇上亲命的钦差,你是借由养病私自出京的闲人,按理当由穆少尹同我去查封私田。不过,看我们这边缺人手,就勉强让你带人去围封陆府吧。”
“……”谢景熙无语。
他险些忘了,昭平郡主是个有仇报仇的性子,如今逮着这个机会,是想报方才下棋时结下的仇。可谢景熙此番算是微服出行,手上没人,自然也没有底气硬去私田凑合。
眼看沈朝颜和穆秋风风火火地行入夜色,谢景熙虽不忿,也只能先集结暗卫去了。
*
亥时正刻,夜色深沉。
陆府的下人大都已经歇了,风灯晃荡的廊檐下,只有几个守夜的丫鬟似睡非睡地凑在一处。远处倏尔传来几声犬吠,一个小厮抄着手醒过来,却被所见情景吓得瞠目。
炽热的火光由远及近,很快便在正房的院外围成一圈火龙。跃动的火光映着下面的每一张脸,无一不是陌生且肃穆的。
小厮心头一悸,踉跄着站起来,转身就往院子里跌跌撞撞地跑去,可刚走两步,一柄泛着寒光的利刃便架上了他的脖子。他愕然地看着那个从人群后缓步行出的男人,忐忑地咽了口唾沫,不敢动作,也不敢出声。
“大人,”负责排查的暗卫对谢景熙拱手到,“陆府正房已被包围,其余各房皆已排查完毕。”
谢景熙淡声“嗯”了一句,垂眸瞥了眼跌跪在地的小厮,举手对身后人晃了晃。几个侍卫扶刀大步而来,一脚踹开了紧闭的房门。
屋里没有点灯,东西规整、四下不乱,屋外的动静似乎并没有打扰到陆衡的休息。侍卫取来矮柜上的烛灯,房间里一刹明亮起来。
门窗闭合,物件也不曾被挪动,一切都井井有条,唯有床上的帐子是放下来的。
谢景熙也不急,兀自撩袍在床帐对面的圈椅上坐了,声音温缓地唤了句,“陆大人,别来无恙?”
床帐里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,像是衣料摩擦着锦衾,可细微的声响过后,里面就再没有动静。陆衡既没有掀开帐幔,也没有回应谢景熙的问候。
谢景熙蹙眉,拈弄着扳指的手指不觉用力,指尖掐出青白的颜色。
又是半晌静默,谢景熙忍无可忍,示意身旁侍卫掀开了床帐。
里面的人一声惊叫,慌乱地用被子将自己捂起来,然而终究敌不过几名侍卫,很快便被掐着胳膊架到了谢景熙跟前。
眼前的人发髻松散,双手死死抓住锦衾,埋头将自己往里面缩。不等谢景熙问话,他已经嘤嘤呜呜地抽噎起来,一副死到临头吓丢了魂的样子。
陆衡再是窝囊,东窗事发之后的反应,也不该是这样。
谢景熙心中一凛,当即起身,一把掀开了他盖在头上的衾被。
那人重心不稳地朝后一仰,一张脸便从蓬乱的头发里露了出来——
是赵参军!
见此场景,所有人都怔住了,不等谢景熙问,赵参军已经手脚并用地爬过来,哭跪着求到,“大人!大大大人……我我我真的不知道,我今日就是应陆司马的邀约来府上小酌,可喝了两杯就醉了,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……”
谢景熙冷着脸,语气还算平静地问赵参军,“你是何时来的陆府?又是何时有了醉意的?”
赵参军赶紧回到,“小的、小的是今日戌时正刻来的陆府,大约就一刻钟的时候,便有些昏昏欲睡了。当时陆司马还劝小人的酒来的,什么时候晕过去的,小人确实不知呀!”
戌时一刻……
谢景熙看了眼簌簌流逝的更漏,在心里快速盘算了一番。倘若陆衡迷晕赵参军之后就逃走,那么距离此时便已过了一个时辰。
可既然是逃命,陆衡就算不带衣物干粮,金银细软什么的总得随身带着……谢景熙一边思忖,一边翻开屋里的箱柜和床榻。
果然,里面好些带锁的箱子都空了。
手上一顿,谢景熙的目光落在了矮柜里的一个粗糙的妆奁。许是与房内其他摆件格外不搭,谢景熙立即便想到了暗卫提到过的妆奁。
他行过去,举起那妆奁往地上一把砸了,木屑飞散,露出里面厚厚的一沓地契。
有官府的印章、契约内容详细、并且每一张的卖房签字,笔迹都不一样——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伪造的。
说不上为什么,谢景熙心中竟陡然生起一种空落的不安。这种不安说不清缘由,只来自于他一贯的直觉。
倘若陆衡早就怀疑他们,做好了逃跑的准备,他大可假造几分地契,声东击西,可他却偏偏要用真的地契……
除非,他根本不在乎这些火麻田被朝廷发现,也不在乎那些为他种植火麻的佃户反水,指证他的恶行,而这一切的一切,看起来更像是一场请君入瓮的算计。
思及此,他心中一凛,拽紧手里的地契问赵参军到,“陆衡最近,有没有做过什么不常见的安排和部署?”
赵参军“啊”了一声,但很快便回到,“有的,有的!就小人来府上的时候,才听他跟管事吩咐,说是让货仓那边,准备一批火·药,送到……送到那个……”
“南阴山。”谢景熙道。
赵参军一顿,点头附和道:“对对对,送到南阴山,就是南阴山。”
一句话说完,赵参军只见谢景熙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了,方才还镇定自若的人,如今却难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