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师弟。”
待众弟子引着宾客前往正殿,祭殿内只剩那道倚柱而立的赤色身影时,傅言之眼中流露出一丝无奈。
“你仍旧不愿回来吗?”
楚见棠懒洋洋掀起眼帘,笑意疏淡:“年年都要问这一句,不嫌烦么……师兄。”
傅言之转首望向供案上的牌位,许久低叹道:“我知你不愿听,可师尊他临去前,曾数次念及你,他——”
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,楚见棠倏而低笑,眼底嘲意如霜:“他怎么样,与我何干?”
“我还肯踏足于此,于出云已是仁至义尽,至于师尊——”
他语调薄凉:“我早便说过,他玄明是你傅言之的师尊,而非我的。”
“长清,师尊已经故去了。”傅言之眉头紧蹙,“云雾峰终年孤寂,你为何……”
“傅宗主。”
楚见棠忽然侧首,鬓边一缕散发被穿堂风掀起,尾音含笑,眼中却泛起抹不容错辨的寒意:“宴席将冷,作为东道主,你当真要与我继续争论这些陈年旧账吗?”
未尽之言凝在喉间,傅言之胸腔起伏两下,最终只是闭了闭眼。
“……那便先用膳罢。”叹息声混着线香余烬飘散在殿内。
青石径上落着几片早凋的枫叶,傅言之刻意放缓脚步,目光扫过身旁人被山风鼓动的宽袖:“长清,既然今日你在,去年新入门的弟子颇具资质,待其他道友离开后,让他们与你行拜礼可好?”
楚见棠踩着枯叶缓缓前行,闻言连脚步都未顿:“我还有事在身,不便多留,改日吧。”
若是旁人,傅言之可能会认为这是推脱之语,但楚见棠……他不想做的事,向来都是直言相拒,从不屑去寻什么托辞。
“是有什么要紧的事?可是很麻烦?”他下意识皱眉问道。
一时间,他竟也想不出来,这世间有什么事,能绊住自己这师弟。
虽然知道楚见棠不一定会需要,但如若宗中能帮上忙,他自然也会倾力相助。
山道转角忽然卷来阵急风,楚见棠衣袂翻飞间步伐微滞,眼前莫名掠过个鲜红晃动的影子。
待风止时,他已恢复常态迈上台阶,轻笑一声:“是有些麻烦,不过……也不算太麻烦。”
敏锐捕捉到楚见棠眼中转瞬即逝的异色,傅言之眼中浮现些许疑惑。
这个素来对万事万物都兴致缺缺的师弟,此刻神情竟透着几分……鲜活?
但既然楚见棠如此说了,便是不需要旁人插手的意思,深谙他性子的傅言之终是咽下追问,轻声道:“你心中有数便好。”
说着,正殿上的墨鹤已经显现在了眼前。
两侧弟子齐齐俯首:“恭迎宗主、长清上尊。”
……
一宴罢,已是日落之时。
各派来访者大多是掌门嫡系,傅言之身为主人,敬酒应酬间不觉已饮得多了。
待最后一位宾客踏着霞光离去,他扶住廊柱时,脚步已有些虚浮。
“雪声。”
“师尊。”被唤到的雪衣少年早便侯在一侧,应声上前,稳稳托住师尊摇晃的身形,“您先歇息,后续杂务交由弟子便好。”
傅言之揉了揉额心,待勉强恢复了几分清明后,问道:“今日的酒……是你裴师叔酿的?”
“是,师尊是想说,长清师叔似是喜欢?”温雪声了然一笑,接着他的话说了下去。
长清师叔素来浅尝辄止,但裴师叔的酒,也是出云宗的不传之宝。
“他难得多喝了几杯,若是有余的,便让他带上些。”傅言之喉间酒气翻涌,仍撑着吩咐道。
“是。”温雪抬手召来两名弟子,让他们搀扶着傅言之回殿,自己转身走向正在撤席的宴桌。
“温师兄。”见他过来,正嬉笑着收拾碗碟的弟子们纷纷抬头,自然而然地唤了声。
“嗯,今日可还有存酒剩下?”
“可别说了,裴师叔心疼得跟什么似的,早便抱走了。”圆脸弟子抢先嚷嚷道。
说着,他眨眨眼,忽又神秘地压低声音:“不过我手脚快,偷藏了两坛。”
话音落下,那人指尖灵光一闪,两坛缠着红绳的酒瓮凌空飞来,直直落入温雪声怀中:“就是想着师兄你忙前忙后,肯定没来得及尝,特意给你留的。”
温雪声广袖翻卷,只收下一坛,另一坛被轻柔推回。
“一坛足矣。”他温朗一笑,亦朝着少年们眨了眨眼,竖起食指抵在唇前,“剩下的你们分,记得小心些,莫要被裴师叔逮着。”
“那是自然!”
……
山风掠过衣袂时,温雪声已站在云雾峰山前。
长清师叔是最先离席的,亦早便离开了出云,但既得师尊嘱咐,他自是该亲自送这一趟最妥。
云雾峰常年有结界,不过送酒这类的事……他也不是第一次做。
温雪声毫不犹豫地咬破食指,渗血的指尖按上透明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