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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63章 甘宁篇——锦帆

营似有动摇!”

  “什么?!” 我猛地从病榻上坐起,眼前一阵发黑,冷汗瞬间浸透内衫。一股急火攻心,喉头腥甜。强压下翻涌的气血,我厉声道:“取我甲胄来!备马!”

  “将军!您病体沉重,不可啊!” 亲兵跪地苦劝。

  “滚开!” 我一把推开他,挣扎着起身。头重脚轻,四肢百骸如同灌了铅,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腑疼痛。但外面的喊杀声如同战鼓擂在我心上!我甘宁一生,何曾临阵退缩?咬着牙,在亲兵的搀扶下,我勉强披挂上那身沉重的铠甲。冰冷的铁片贴在滚烫的皮肤上,激得我打了个寒颤。拿起那柄随我征战半生的大刀,入手竟觉前所未有的沉重。腰间,那枚旧铃铛随着动作发出微弱的轻响。

  “扶我上马!” 声音嘶哑,却不容置疑。

  战马牵来,我几乎是被亲兵托着才勉强跨上马背。坐稳的瞬间,一阵天旋地转,眼前金星乱冒。我狠狠一咬舌尖,剧痛带来一丝清明。双腿用力一夹马腹,战马吃痛,长嘶一声,驮着我踉踉跄跄地冲出营帐。

  外面,已是修罗杀场。蜀兵如潮水般涌来,攻势猛烈异常,喊杀声震耳欲聋。我江东儿郎虽奋力抵抗,但阵线已被撕开数道口子,情势危急!

  “甘”字将旗所到之处,本已有些动摇的军心为之一振。“甘将军来了!”“是甘兴霸!” 士卒们精神大振,奋力反扑。

  小主,

  我强提精神,挥刀欲冲入战团,斩杀几名冲在最前的蜀兵以振士气。然而手臂沉重如铁,挥刀的动作竟比平日慢了数倍!体内那股病气如同毒藤缠绕,疯狂地吞噬着我的力气。就在此时,一阵尖锐刺耳的破空之声撕裂嘈杂的战场!

  “将军小心!” 亲兵的嘶吼声淹没在喊杀声中。

  我下意识地侧身欲躲,可病体拖累,动作迟滞。

  “噗嗤!”

  一股无法形容的剧痛瞬间从右肩胛下方炸开!低头看去,一截染血的精钢箭镞,已透出前胸!鲜血如同泉涌,瞬间染红了冰冷的胸甲!巨大的冲击力将我整个人带得向后一仰,几乎摔下马背。

  “呃啊——!” 剧痛让我眼前发黑,一口鲜血猛地喷出。世界的声音仿佛瞬间远去,只剩下自己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和血液汩汩涌出的声音。视线开始模糊,天旋地转。我用尽最后的力气,死死攥住缰绳,不让自己坠马。耳边似乎传来亲兵们撕心裂肺的呼喊,还有蜀兵发现我中箭后爆发的狂喜吼叫……

  “护……护住将军!退!快退!”

  混乱中,我被亲兵们拼死护着,从乱军中抢出,一路踉跄后退。不知退了多远,意识如同风中残烛,随时可能熄灭。胸口的剧痛已经麻木,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和沉重,仿佛要将我拖入永恒的黑暗深渊。

  “停……停下……” 我用微弱如游丝的声音命令。战马停住,我再也支撑不住,身体一歪,从马背上滑落。几名亲兵手忙脚乱地将我扶住,背靠着一棵虬枝盘曲的古树坐下。粗粝的树皮抵着后背,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支撑感。

  鲜血浸透了战袍,在身下的泥土上洇开一大片刺目的暗红。每一次艰难的呼吸,都扯动着那支深入肺腑的箭杆,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,却又让我在濒死的混沌中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。力气正随着温热的血液飞速流逝,四肢百骸沉得如同山岳,连抬起一根手指都成了奢望。眼前阵阵发黑,猇亭喧嚣的战场、亲兵们模糊焦急的面容、头顶被硝烟遮蔽的天空……一切都开始旋转、模糊、褪色。

  结束了么?我甘兴霸纵横半生,竟要倒在这荒山野岭,死于一支冷箭之下?一股浓烈的不甘如同冰冷的火焰,灼烧着我仅存的意识。我不惧死,男儿马革裹尸,本是归宿!可我……我尚未看到主公饮马黄河,尚未看到江东的旗帜插上许昌城头!壮志未酬啊……

  视线越发模糊,听觉却仿佛变得异常敏锐。远方震天的杀伐声、兵刃撞击声、濒死的惨嚎声……这些声音渐渐淡去,取而代之的,是风拂过山林枝叶的沙沙声,是山涧流水淙淙的呜咽。多么熟悉的声音……像极了年少时在巴郡,驾着锦帆船,听着铜铃在江风中清越回响的日夜。那无拘无束的江风,那肆意张扬的岁月……

  腰间,那枚从不离身的旧铜铃,似乎被风轻轻拂动了。叮……叮……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,却像一道微光,骤然刺破了我意识中浓重的黑暗。这铃声……是长江在呼唤我吗?召唤我这离岸太久的浪子?

  我艰难地、极其缓慢地低下头,目光涣散地投向腰间。血迹斑斑的征袍下,那枚磨损得发亮的旧铃铛,静静地悬在那里。我凝聚起残存的、如同游丝般的气息,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,颤抖着,极其缓慢地抬起左手。指尖触碰到那冰冷而熟悉的铜质,上面似乎还残留着长江水汽的微凉和无数次战斗留下的划痕。

  握住了。

  一股难以言喻的平静,如同温暖的潮水,瞬间淹没了那蚀骨的不甘和剧痛。意识仿佛挣脱了沉重躯壳的束缚,轻盈地飘飞起来。眼前不再是昏暗的山林和染血的亲兵面孔,而是豁然开朗!

  浩浩荡荡的长江,如同一条奔腾不息的金色巨龙,铺展在天地之间。长风鼓荡,吹得我破碎的征袍猎猎作响,仿佛又成了当年那面招摇过江的锦帆!那熟悉的、清脆的、带着无尽自由和狂野气息的铜铃声,不再是腰间微弱的轻响,而是铺天盖地、排山倒海般涌来!叮铃铃……叮铃铃……响彻云霄,响彻四野!这铃声,是我生命的起点,亦将是我魂魄的归处。

  呵……回来了……终究是……回来了……

  嘴角,似乎极其艰难地向上牵动了一下,扯出一个无人能辨的弧度。是笑?是叹?亦或是解脱?无人知晓了。紧握着铃铛的手,终于缓缓松开,无力地垂落在染血的战袍上。那枚承载了一生的铜铃,依旧挂在腰间,在掠过猇亭山林的晚风中,发出最后一声微不可闻的、悠长的轻响。

  叮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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