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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81章 陶谦篇——白璧蒙尘录

  “陶使君!” 刘备下马,快步上前,深深一揖,“备来迟,使君受苦了!”

  我急忙双手托住他的臂膀,触手处是坚实的臂膀和冰冷的铁甲。看着他风尘仆仆却难掩疲惫的面容,望着他身后那支同样疲惫却军容整肃的军队,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与感激直冲喉头。我紧紧握住他的手,老泪纵横,声音哽咽:“玄德公!徐州……徐州数十万生灵,皆赖公活命之恩!老朽……老朽代阖州百姓,拜谢玄德公高义!” 说罢,便要躬身下拜。

  刘备慌忙用力扶住:“使君万万不可!备同为大汉子民,扶危济困,分所当为!”

  他的手温暖而有力。那一刻,我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他清澈诚恳的双眸,一个念头如同闪电,劈开了连日来笼罩在心头的沉沉死雾——徐州!只有交到这样的人手中,才能在这虎狼环伺的乱世里,为百姓挣得一线生机!也只有他,或许能平息曹操那焚尽八荒的怒火!

  当夜府衙设宴。烛火通明,映照着众人脸上劫后余生的复杂神情。酒过三巡,我强撑着病体,在糜竺、陈登的搀扶下,颤巍巍地站起身,举起手中那方沉甸甸的徐州刺史印绶,目光灼灼地投向席间的刘备。

  “玄德公!” 我的声音带着病中的嘶哑,却异常清晰,字字如锤,敲在寂静的厅堂之上,“老朽年迈昏聩,二子庸碌,不堪重任。徐州累经战火,百姓亟待休养。玄德公乃帝室之胄,德才兼备,宽仁爱民,实乃徐州之主不二人选!老朽恳请玄德公,为徐州苍生计,接下此印!” 说罢,双手托起那象征着徐州最高权柄的印绶,深深躬下身去。

  堂内一片寂静,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。刘备显然毫无准备,惊得立刻离席而起,连连摆手后退,面色肃然:“使君何出此言!备此来只为解徐州之围,绝无他意!使君贤德,徐州仰仗久矣,岂可因一时之厄而轻言相托?此事万万不可!”

  他拒绝得如此干脆,态度坚决。我看着他眼中毫无作伪的真诚与推拒,心中反而更加坚定。这第一次的推让,如同投石问路,他的反应,恰恰印证了我心中所想:此人非但不贪图权柄,反而心存至诚。好!好一个刘玄德!

  曹操虽因后方生变(吕布袭兖州)而暂时退兵,但徐州的危机并未解除,他临走时那怨毒的眼神如毒蛇的信子,时刻噬咬着我的神经。我的身体在围城的煎熬和巨大的精神压力下彻底垮了,沉疴难起。病榻之上,药石无灵,唯有时时传来的曹操厉兵秣马、意图再伐徐州的消息,像冰冷的锥子反复刺入骨髓。

  刘备应我之邀,暂驻小沛,成为徐州北面的屏障。每每听闻他在小沛整饬吏治,安顿流民,与民秋毫无犯的消息,我心中便稍感宽慰。然而,两个儿子那平庸怯懦的身影却总在病榻前晃动,他们畏缩的眼神,连我病榻前侍奉汤药都显得手足无措。每见此景,心中便是一片冰凉,绝望如潮水般涌来。将徐州交给他们?那无异于将羔羊送入虎口!曹操的屠刀迟早会再次落下!唯有刘备!唯有他!只有他才能在这乱世漩涡中,为徐州撑起一方天地!

  病势日笃,我自知大限将至。这一日,强打起最后一丝精神,命人速召刘备、糜竺、陈登、孔融等人至榻前。刘备匆匆赶来,风尘仆仆,眉宇间带着忧色。

  “玄德公……” 我伸出枯瘦如柴的手,他立刻上前紧紧握住。那掌心传来的温热,是我这具冰冷躯壳唯一能感知的暖意。我喘息着,浑浊的目光扫过榻前众人,最后死死钉在刘备脸上,凝聚起最后的气力,一字一句,如同杜鹃啼血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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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“老夫……行将就木……恳请玄德公……再听我一言……” 每说一字,都耗尽了全身的力气,眼前阵阵发黑,“徐州……乃四战之地……曹操……吕布……袁术……皆虎视眈眈……非雄主不能守……我二子……皆豚犬耳……不足……托付……万望……玄德公……念在……徐州百万生灵……接下此印……保境安民……则老朽……死……亦瞑目矣……” 我死死盯着他,眼中是近乎哀求的绝望与最后燃烧的期盼,枯槁的手颤抖着指向案上那方在烛光下幽幽发亮的印绶。

  刘备望着我,眼中泪光闪动,嘴唇翕动,却依旧摇头:“使君!备才疏德薄,恐负所托……”

  “玄德公!” 一旁的糜竺再也忍不住,扑通一声跪倒在地,声音哽咽,“主公拳拳之心,天地可鉴!徐州非公莫属!公若不允,主公死不瞑目啊!” 陈登、孔融等人亦纷纷拜倒:“万望刘使君以苍生为念!”

  刘备看着跪倒一片的众人,又看向病榻上气息奄奄、目光却执着如火焰般燃烧的我,终于,他长长地、沉重地叹息一声,那叹息仿佛承载了千钧重担。他缓缓起身,走到案前,双手无比郑重地捧起了那方象征着徐州命运、也凝结着无数鲜血与期望的印绶。

  印绶入手冰凉而沉重,刘备的掌心却传来微微的颤抖。他转过身,捧着印绶,一步步走回我的榻前,目光沉痛而坚定:“陶公厚恩,备……万死难报!唯有竭尽驽钝,保徐州百姓平安,方不负陶公所托!”

  看着他终于接下了印绶,看着他眼中那沉甸甸的责任与决然,我那颗悬了太久太久的心,仿佛终于被一只温暖而有力的手轻轻托住,缓缓地、安然地放下了。一直强撑着的那口气,瞬间消散。

  无尽的疲惫如潮水般淹没了全身。眼前的光亮迅速黯淡、模糊。烛火跳跃着,仿佛在跳一曲无声的哀歌。迷离之中,我仿佛又回到了初至徐州的那个清晨,阳光温暖地洒在金色的麦浪上,农人脸上的笑容淳朴而满足……多好的太平年景啊……可惜……可惜我看不到了……曹操狰狞的面孔、泗水赤红的浊浪、城下妇孺绝望的哭嚎……种种景象光怪陆离地交织、破碎……最终,一切都归于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。

  最后一丝意识消散前,唯有一个念头无比清晰地浮现,带着无尽的憾恨与释然交织的复杂滋味,沉沉地烙入灵魂深处:

  这乱世……终究……容不下一个……只想守着……一方太平的……老朽之人啊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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