识地想摸腰间的刀,却摸了个空,心猛地一沉。
顾远看着他眼中的警惕,并未立刻回答。他从容地起身,走到榻边,将手中的木碗递近,温热的香气更浓了些。“鹰愁涧的风雪能冻死熊罴,你能爬出来,命够硬。先把这喝了,暖暖身子,也助伤口愈合。”他的语气平静自然,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从容和关切,仿佛在对待一个相熟的部下。
萧隼的喉咙不受控制地吞咽了一下,那肉汤的香气对他这饥寒交迫的重伤之人有着致命的诱惑。他犹豫了一瞬,但身体的渴望压倒了一切。他挣扎着想撑起身体,顾远却已俯下身,一只手臂稳稳地托住他的后背,力道恰到好处地将他扶起半靠在自己臂弯里,另一只手则将木碗稳稳地送到他唇边。
这个动作让萧隼浑身一僵。作为迭剌部亲卫,他习惯了军中的粗粝和等级森严。重伤濒死时,被如此细致地照顾、扶持,几乎是不可想象的。那手臂传来的支撑感异常坚实可靠,那递到唇边的热汤更是带着一种他从未体会过的……尊重。他抬眼,再次对上那双深邃的眼睛,里面没有审视,没有算计,只有一种纯粹的、对伤者的关照。
他不再犹豫,低头就着碗沿,贪婪地吞咽起来。温热的汤汁带着咸鲜和药草的微苦滑入喉咙,所过之处,仿佛冻结的血液都开始重新流动,一股暖意从胃里升腾起来,驱散了四肢百骸的冰冷僵硬。他喝得很急,甚至被呛咳了两声,顾远稳稳地端着碗,等他气息平复,又耐心地喂他喝下剩余的汤水。
一碗热汤下肚,萧隼感觉找回了一些力气,精神也好了许多。他靠在顾远的手臂上,目光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个救了自己、身份不明的契丹贵族。“你……到底是谁?这里是什么地方?”
顾远轻轻将他放回软榻,盖好毛毡,这才在矮凳上重新坐下,目光坦然地迎向萧隼探究的视线。“这里是古日连部归程的临时营地。我名顾远,古日连部、羽陵部族长,奉命,任进攻云州左大都尉。”
“顾远?!”萧隼双眼猛地瞪大,瞳孔收缩,脸上瞬间布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。“你是……羽陵部的顾大都尉?!”这个名字他太熟悉了!就在十几天前,他们迭剌部亲卫精锐秘密集结,奔袭鹰愁涧时,统领传达的命令里就提到过这个名字!是这位顾大都尉,与耶律阿保机达成了合作,才促成了那场针对拜火教援兵的致命伏击!他竟是眼前这位亲手给自己喂汤、救了自己性命的人?!
顾远将萧隼的震惊尽收眼底,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“意外”和“了然”。“看来你听说过我?你是阿保机王子麾下迭剌部的勇士?”他目光落在萧隼腰侧那个空着的九环银鞘上,“九环银鞘,迭剌部亲卫中的翘楚。鹰愁涧……你们成功了?”
萧隼脸上的震惊迅速被一种混合着痛苦、愤怒和悲怆的复杂情绪取代。鹰愁涧的血战场景瞬间涌入脑海,兄弟们的惨嚎,古力森连那柄如同恶鬼獠牙般的弯刀,还有自己濒死时躺在冰冷尸体堆中的绝望……他喉头滚动,声音带着压抑的哽咽:“是……我们伏击了拜火教的援兵,领军的是古力森连那个老魔头……他……他太狠了……”他下意识地摸向自己胸口的伤处,眼中迸射出刻骨的恨意,“我们虽然占了先机,杀了他不少人,但那老魔头……简直不是人!我被他砍了一刀,就……什么都不知道了……醒来……四周全是死人……就我一个……喘气的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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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大口喘着气,胸膛剧烈起伏,牵扯得伤口剧痛,额头上渗出冷汗。那濒死的恐惧和全军覆没的巨大悲愤几乎要将他淹没。
顾远适时地伸出手,温热的手掌稳稳地按在萧隼紧紧攥着毛毡、指节发白的手背上。那手掌宽厚有力,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。“别急,慢慢说。”他的声音低沉而稳定,目光中充满了理解与沉痛,“古力森连是拜火教乃至我们整个契丹有名的悍将,你们以伏击之姿能将其重创,已是泼天的功劳和勇气。只是……”他顿了顿,语气带着一种沉重的自责,“你与你的兄弟们遭此大难,我顾远……难辞其咎!”
萧隼猛地抬头,不解地看着顾远,眼中还有未散的悲痛。
顾远迎着他的目光,眼神坦荡而真诚,带着深切的痛惜:“若非我与阿保机大人定下此计,假借苗疆危急、拜火教受李克用与阿保机大人联合威胁之名,诱使张三金派古力森连率兵驰援,你们又怎会在鹰愁涧设伏?你们是为我传递的消息而战,是为助我摆脱苗疆困局而战!你们迭剌部勇士的血,是替我顾远流的!”他放在萧隼手背上的手微微用力,传递着沉甸甸的分量,“这份情,这份义,这份血债,我顾远,记下了!你的伤,你那些战死兄弟的命,多少……与我有关!我必对你负责到底!”
这番话,字字句句敲在萧隼心上。他不是没想过这场伏击的由来,但当这位位高权重的左大都尉亲口承认,将这场惨烈战斗的责任揽到自己身上,并直言“与我有关”、“必对你负责”时,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冲击着他。是震动?是茫然?还有一丝……在阿保机帐下从未体会过的、被上位者如此郑重对待和承诺的……暖意?胸口的剧痛似乎都因为这奇异的暖流而减轻了几分。他张了张嘴,看着顾远那双写满真诚与痛惜的眼睛,喉咙里堵得厉害,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。
接下来的日子,顾远将“负责”二字落到了实处,细致入微,远超一个统帅对普通伤兵应有的界限。羽陵部的队伍行进速度明显放缓,只为让重伤的萧隼能少受颠簸之苦。顾远每日必亲自到萧隼的帐篷探望数次。
有时他带来的是扎哈精心熬制的药汤。他不假他人之手,亲自试过温度,再一勺勺喂给萧隼。那药汤苦涩难咽,顾远便会在旁边备一小碟珍贵的野蜂蜜,待他喝完药,便用小银匙挑一点蜜让他含下,冲淡口中的苦味。萧隼最初窘迫不安,连声道“不敢劳烦大都尉”,顾远只是淡淡一笑:“勇士负伤,当得此礼遇。安心养伤便是。”那不容拒绝的温和态度,让萧隼最终只能默默接受这份远超身份的照料。
有时顾远带来的是新鲜的猎物。塞外寒冬,鲜肉难得。顾远会亲自挑出烤得最嫩、汁水最丰盈的狍子腿肉,切成适口的小块,放在温热的盘子里端到萧隼榻前。“尝尝这个,契丹的汉子,光喝药汤可养不回力气。”他会随意地坐在榻边的矮凳上,看着萧隼进食,偶尔闲聊几句风物、狩猎,话题轻松,绝口不提战事或身份。当萧隼因伤口疼痛皱眉时,顾远会立刻停住话头,眼神询问是否需要唤医官,那份自然而然的关切,让萧隼心中那点因身份悬殊带来的隔阂一点点消融。
更多时候,顾远带来的是无声的陪伴。他会带来几卷书简,在萧隼精神