尽管程公瑾步子慢,可还是到了虞清欢暂住的院子,桑如见状,快步上前,迅速帮两人推开房门。
门扉轻启又合拢,程公瑾行至床榻旁,将虞清欢安置在榻上,转身便要走。
然而,就在他迈出第一步,身形微动之际,虞清欢悄然探出手,准确地勾住了他尚未来得及远离的宽大袖口。
“那么快走吗?”
闻言,程公瑾没有扯回被她抓住的衣袖,高大的身影在床榻旁坐了下来,“我若是不走,你想做什么?”
他神色早已恢复清明,说着这话时,却还是不可避免地让虞清欢想入非非。
虞清欢悄然松开了手,借着屋中微弱的烛光,看向程公瑾,“就说说话,说些你以前的事。”
也就是今夜,她忽然想自己了解一下眼前的这个人,而不是从旁人的嘴里听说。
程公瑾沉默良久,“知道太多,对你没有好处。”
以她与宫中那位的关系,知道这些,无非就是多些负担。
如今先帝和瑞王都死了,他只当过去的事就过去了,不必再提,对活着的人都好。
在令人屏息的沉寂后,虞清欢小心翼翼地唤了他一声,“程公瑾,你累吗?”
程公瑾微微一怔。
看着他时刻挺直身子的样子,虞清欢头一次这么心疼一个人,替他不值,“这么久以来,你一个人撑着,一定很累吧。”
明明是两家人,却都担在他身上,就连身中剧毒的事还瞒着家中人,独自一人承受。
虞清欢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拂过湖面,却又清晰得直抵程公瑾心口。
头一次有人问他累不累。
他本不在意,可就在这一刻,忽然又觉得自己也是个再平常不过的人,如果可以,他甚至不想姓程,所谓钱财权势,再多也换不来一具康健的身子。
这种忽然的关心,让程公瑾的波澜不惊多年的心狠狠一跳。
他忽然朝虞清欢凑近了几分,深邃的眸光直直望向她眼睛,“你在关心我。”
虞清欢不否认,对他好奇心越来越重,诱哄道:“你同我说,我定然不告诉旁人,就当是讲个故事。”
程公瑾神情仍旧冷淡,“我不会讲故事。”
虞清欢嘴角微扬,会不会讲故事不重要,能开口讲话就行。
“你既说了三日,总要让我更了解你一些吧?”
一边说着,她一边拽程公瑾的袖子,试图将人拽上床榻,躺到自己身边来。
被她忽然用力地扯了一下,程公瑾没有防备,身子往前栽,压在了她身上。
四目相对,氛围又逐渐升温。
虞清欢还是头一次用这个角度看他,剑眉星目,鼻梁高挺,平日里看人总是冷冷的,可嘴唇却是软软的,很好亲。
就像沐淮安说的那样,面冷心热。
她眼睛微微发亮,“你看起来很好吃。”
这一刻,虞清欢甚至想不起来当初是谁整日恨不得离程公瑾远远的,连看见都要避着。
程公瑾眸光晦暗不明,“想吃?”
虞清欢笑而不语,顾左右而言他,“你就趁着三日未到,同我说说以前的事。”
一边说着,她一边伸手抱住程公瑾的胳膊,晃了晃,娇声道:“我真的想知道。”
程公瑾明显扛不住虞清欢这样撒娇,他有心下榻,可胳膊却被抱着,试着扯了两次,都你没扯出来,若是强行用力,只怕伤到人。
良久,他似是被磨得有些无奈,在她身旁躺下,终于开了口,却不是讲以前的事,“我只答,你可以问三次。”
虞清欢语噎,程公瑾怎么这么喜欢‘三’这个数字,一会三日,一会三次。
她抱着身旁人,绞尽脑汁想半天,才问出第一个问题,“你什么时候中的毒,他怎么给你下的毒?”
程公瑾:“三年前,宫中赐膳。”
想起三年前那一夜,他眸色暗沉,染上了寒意。
每年除夕,宫中都会给朝中重臣赐膳,那毒就下在菜里,借由瑞王的手送来,以示皇帝对他的重视,任谁,都不会辜负这份皇恩。
当天夜里,他五脏六腑剧痛难忍,昏死了过去,幸而府上郎中医术精湛,将他救了回来。
那时,他以为毒是瑞王下的,后来才发现,背后之人是皇帝,不过是借了瑞王的手,一方面让宫中太医医治他,实则是在以毒控制他,每月一次的医治,让他以为寒毒是可以治好的。
一方面又能让他记恨上瑞王,绝不可能助瑞王夺他的皇位。
自古君王多无情,便是再深厚的父子,也是互相猜忌。
虞清欢怔怔地看着他,“所以你从那时就知道自己活不久了?”
程公瑾淡淡地应了一声:“嗯。”
他淡淡的语气,在虞清欢听来,却很是沉重。
她忽然就说不出话来,从三年前就知道自己必死,却像个没事人一样,扛起了两家的重担,甚至还忍着恶心,向谋害者俯首称臣……这沉甸甸的煎熬,远比她想