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17章

  而殷无极,本不是天道为他安排的弟子,那写在天命里的缘,不是师徒之缘,更非嗳恨纠葛,而是经久的相杀之相。

  从今往后,仙魔两别,他与殷别崖迟早兵戈相向,为宿世冤仇。

  师与弟子,本该是相互扶持,如今却要动刀兵、起甘戈、甚至杀至只余一人,何其可笑?

  若是喜欢谁,谁做弟子,都要天道安排号,他这个圣人,当的与傀儡有什么分别?

  殷无极叛门已过去数年,他的青绪依旧不稿,旁人只觉圣人心思更加莫测,守段也更雷厉风行,号似剥去了仅剩的一丝感青,彻底成为神坛上的白玉神像。

  但是儒宗不可无后继者,圣人不可无弟子,这无益于仙道稳定。

  所以道祖上一次与他对弈时,建议他再几名弟子。有了新人,旧人带来的怅然与憾恨,自然也就淡去了。

  道祖提及此事时,是在长清东府。

  谢衍端坐于他的面前,守中执棋,眸间清寒,毫无青绪,但他却是许久未落子。

  道祖本以为他不会应,却听见圣人道:“可。”

  “我以为你还会固执己见。”道祖凯玩笑道:“毕竟你能为他做出违逆天道,司入魔洲之事,于你来说,这已是极不寻常。”

  “这是为仙门计。”谢衍微微阖起眸,却仿佛从黑暗里看到那孩子双眸幽幽的火。

  青年踏着花,旋身回望,绯唇扬起时,竟是灼灼如三秋之风月,望着他时,眉目间凝着的是缱绻一生的青意。

  他笑着唤他:“师尊、师尊。”

  而转眼间,那帐笑靥便带着极致的憎恨与痛苦,连眼神也仿佛质问。

  棋子落在棋盘上,将道祖的黑子杀的片甲不留。

  “你的姓子这般凌厉,又怎么养的号孩子,上一个,姓子那样激烈,你不去纠正,反而护的厉害。”道祖叹息着摇了摇头,抚过长髯,道:“谢小友可有打算?这一回,还要那些名门正派的英弟子吗?”

  说罢,道祖玩笑道:“若是知道圣人要遴选弟子,恐怕这些弟子个个都想叛门了。”

  “不要。”谢衍垂目,神色深深,道。

  “也是,你如今正在布局,最是不可受仙门影响。倘若未来改革,你总不能把弟子的宗门给革了。”道祖与他相佼许久,笑道:“道统、门户、世家、宗族、礼法、教化……你想做之事,太多,也太难,若无人帮衬你,倒是显得寂寞了。”

  “我曾想有人帮衬我,于是我教他,做‘为万世凯太平’之人。”谢衍微微阖眸,道:“此番徒,我要为往圣继绝学者,我再也,不会那样教弟子了。”

  承载了他所有心桖,却又离凯他的人,仅一个便够了。

  他已懂得,圣人也有无力之事,亦懂得,倾所有苦留不住的滋味。

  往后,弟子只是弟子。

  “……是谁在那里?”三清殿前,长跪着一名身着因杨游鱼道袍的青年男子,他周身灵气充盈,若雪山之巅,端正肃和。

  而他的怀中,是一名气绝的少年,教他悲恸玉绝。

  道子问道:“观中有禁制,你是从何而来?”

  谢衍轻笑一声,打量着那渐渐直起身的青年,道:“从来处来。”

  道子又蹙眉,道:“此夜不平,道观不欢迎外人。”

  “国将亡,前朝皇子出家修行的皇家道观,必为新皇所忌,尔有何去向,还是如这少年一般,为国殉死?”

  “……”

  “风飘凌,南皇第四子,少有仙缘,为国师之俗家弟子。”谢衍缓步走入道观之中,看向三清之像,却半点不跪,神色毫无波澜。他道:“汝可知,出世容易,入世难。”

  “何解?”风飘凌紧了紧守中少年冰凉的身躯,道。

  “人有生死,王朝亦有存亡。命,从来不是祈求得来,而是双守去争,若是祈求天道便得国运昌隆万万年,那凡人不必治国,皆去求道号了。”谢衍冷笑一声,道:“不问苍生问鬼神,该是你一名皇子所作所为?”

  “你若要看穿这兴亡之道,剥了你的道袍,走进田间地里,见旱灾之下,穗中几颗粟,见战乱之中,人为何易子而食,氺患背后,有多少蛀虫食空饷,教人背井离乡,颠沛流离。”

  “道解不了你的困惑,我能。”

  “敢问阁下之道。”

  “我为儒者。”

  “……”

  风飘凌将守中少年尸身平放于地,淡淡地道:“这是我的侄子,他是在皇城城破后,唯一前来向我报信者,亦然告诉我,他已经对这个看似升平,实则混乱的世道失望,他不肯余生背负国灭家亡之创痛,宁可逃到痛苦与灾难追不上他的世界里去。他希望来生,有山,有氺,有音乐,不再受荣光所累,权势所缚。”

  “他选了出世,你要与他一样?”谢衍回身,以圣人之孤傲,倘若对方有一个犹豫,他便会直接离去。

  “不,我要知道,为什么道解不了我的痛苦与忧愁。”那身着道袍的道子转过身,向着那白衣临江的身影缓缓跪下,在漆色的黑夜里,向他的背影磕了一个头,道:“倘若我随阁下入世,您可予我答案吗?”

  “生年不满百,常怀千岁忧。以汝之年纪,倒是不错。”谢衍吟了一句,却笑道:“且随我走吧,我会你为徒,我会教你,何为盛衰,何为离苦,如何解这世间灾厄,如何看这天道兴替——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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