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的笑容和语气都很自然,然而在场人的目光落在他完全没有血色的嘴唇,和苍白中带着病态粉红的脸颊上,却知道这个瘦弱的亚洲青年是在逞强。
他甚至连声音中都透着一股虚弱,像是支撑着这具躯体的东西已经被抽走了,让青年的生命像风中的油灯一样,飘飘忽忽的。
然而在场没人拆穿他。镇长沉默了一会儿,抬手抹了把脸:“我去拿点吃的来。”
另外两个男人也没出声,把闵疏床边的吊瓶换了。
闵疏没有再说话,时不时地咳嗽一声,伊苏阿将他抱在怀里,不断抚摸着他的头发和额角,试图以这种方式替他缓解病痛。
闵疏有些费力地呼吸着,强撑着吃了些食物,醒来不过一个多小时他就已经精疲力竭,被伊苏阿扶着重新躺会了床上。
夜已经深了,几个男人要回自己家去,伊苏阿出去将他们出门。隔着窗户,闵疏看见他们在门口驻足良久,似乎是在讨论些什么,许久之后才各自离开。
闵疏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风雪之中,收回目光,看向天花板,轻轻地咳嗽了一声。
他要死了。
闵疏想道。
他有种笃定的预感,这次的病是好不了了。
闵疏没有太意外,在决定定居在这个小镇时,他就想好了会有这么一天。从出生开始他看过许多次病,医生们就有意无意地向他透露过他很难活过三十,如果想要寿命延长一点,最好生活在气候温暖,医疗条件比较好的地方。
如果说最初被困在格陵兰岛上是被动的,那他选择定居在这个偏远的小镇就是主动的了。他早就选好了自己的埋骨之处,所以对于今天的来临,他也丝毫不意外。
闵疏心中没有恐惧,卧室床头的小灯散发着柔和的暖光,空气中还有伊苏阿常用的熏香的味道,窗外风雪呼啸,他的中餐厅里却温暖而平静。
闵疏望着中餐厅有些老旧的天花板,暗暗地做了一个决定。
·
闵疏接着在病床上躺着,当某一天睁开眼睛的时候,发觉身上突然轻松了不少。他的烧退了,四肢的酸痛也好了一下,最重要的是精神看起来好多了。
伊苏阿和镇上的人都很高兴,觉得是药物起了作用。
然而闵疏心中却出现了「回光返照」四个大字。
伊苏阿替他披上外套,扶着他坐起来,道:“镇长和男人们商量过了,明天就出发,用狗拉雪橇把你带到市上的医院去看病。你不用担心,雪橇里我都铺上了兽皮,到时候我们把最厚的熊毛毯子盖上,不会把你冻着的——”
闵疏沉默地听着,知道了镇上的男人准备把所有的狗都聚集起来,组成四只车队,接力将他送到最临近的市里的医院。
闵疏隔着墙壁听到了院子里的狗吠声,他扭过头,看见杂乱的人影在院子里走动。镇上的男人从街上拉来自家的雪橇和物资,各家的雪橇犬挤在一起,在风雪中摇晃着蓬松的尾巴。
闵疏久久沉默,接着咳嗽起来。
伊苏阿忙端来温水给他喝,闵疏喝了一口,回过头看向她:
“婆婆,太麻烦了。” 他用略微沙哑的声音道:“让大家都回去吧,我已经好了。”
伊苏阿立即蹙起眉,不赞同的看着他。
闵疏抬头看着她,笑了笑,没说话。
伊苏阿看着青年苍白消瘦的脸,和由于长时间发烧而干裂的嘴唇,心疼地抬起手抚摸他的脸颊:
“可怜的孩子……” 她缓声安慰着闵疏:“你的病会好的,让男人们带你到医院里,那里有最好的药,会治好你的病。”
闵疏咳嗽了一声,道:“太危险了。”
伊苏阿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:“别担心,天气已经好了。”
闵疏没再继续说话,他看向窗外。这几天暴风雪小了些,可雪却依旧在下,鹅毛般的大雪随着风落下,屋外白茫茫的一片。
要在这种情况下用狗拉雪橇到市区去,谈何容易?
那么远的路,走到一半如果天气再次恶化,车队很容易被困住,狗狗在暴风雪里也很有可能找不到方向。
闵疏收回目光,低下头:“婆婆,我有点饿了。”
见他有胃口吃东西,伊苏阿很高兴,拿来易于消化的流食给他吃。吃完又照顾着闵疏睡下。闵疏顺从着她躺下,听着伊苏阿嘱咐他的话,都乖乖地应了,最后在妇人轻柔的摇篮曲中睡了过去。
夜晚,闵疏在黑暗中睁开眼。
伊苏阿伏在他床边睡着了,乌黑的辫子搭在肩上,正随着呼吸缓缓起伏。
闵疏看到她鬓角的一丝白发,心中一痛,在黑暗中沉默良久。过了一会儿,他轻手轻脚地走下床,拿起毯子盖在妇人背上。
妇人睡得很沉,没有察觉他的动作。
闵疏深深地看着妇人刻满皱痕的侧脸,半晌后俯下身,用很轻的声音说:“再见,婆婆。”
·
幸运的是,今晚的风雪不算太大。
闵疏坐在用鹿皮铺地暖和柔软的雪橇里,用北极熊的皮毛包裹住自己,雪橇犬在风中急驰,狂风夹杂着雪粒扑向他。
在寒风中,闵疏几乎无法握住手里的缰绳。他咬紧了牙关,强迫自己打起精神,确保雪橇犬正在往正确的方向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