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啊,对不住。”那人说着蹩脚的大周话,“我来得不是时候?”
深兄捂着后脑勺,龇牙咧嘴地正要骂人,朝后一看却见那人身形高大,气焰登时消去了半分,正琢磨着怎么开口时,便听上座之人含笑的声音传来,“巴根,你来得正是时候,进来。”
深兄一听,便知道是自己在等的人,当即头也不痛了,喜道:“哎呦,原来是您。”
巴根的面容隐在斗笠之下看不清晰,只听他粗粝的嗓音道:“砸到你了么,对不住。大周的屏风我总是弄不明白。”
“您可别客气。”深兄揉着后脑勺,嘿嘿笑:“我这厢叫富贵鸟砸了,这是在道鸿运当头,说明这年生意能做得漂亮。我谢您还来不及呢。”
“红运当头?”巴根歪了歪头,说:“那岂不是泼血于满头满面?这有什么好的,你们大周人真奇怪。”
“行了。”韩勒笑着,手指一点对面的空位,对着巴根道:“你别再听他油嘴滑舌,坐吧。”
椅子挤开,巴根落座时卸下斗笠,露出一头淡金的头发,胡茬围在他硬朗的下颚,显出几分亡命之徒的架势来。
韩勒侧眸,高声道:“上酒。”
语罢,酒楼说笑声再响,侍女们将那扇富贵白鸟屏风重新扶起,仿佛方才的插曲从未发生。只不过这次屏风架起的位置却十分巧妙,正好将另一头窥探的目光挡得死死。
“方才进去那人,明显不同寻常。”小窗边,裴庆皱了眉,回首道:“他故意推倒屏风,怕是已经发现我们了。叶公子,要不要……”
话没说完,裴庆便将一直藏于袖中的刀挪出一寸,闪出漠然寒光。
“不必。”叶帘堂盯着那屏风上的金箔白鸟图,摇了摇头,抬手重新将茶添上,只说:“先喝茶。”
*
韩勒闷头吃肉喝酒,并不说话。他不说,那桌子上也就没有敢提,最终还是那位深兄按耐不住,率先开口:“我那溟西钧州的钓鱼台荒了好些年,人丁稀缺,没生意。还请阿爷指教一二。”
韩勒这才抬眼。
自大周第一任皇帝元光帝以来,为着驱逐大周境内残存的北蛮人,便将平北军的粮仓设在苍州,朝廷每年送来源源不断的银子修建车马粮道,见着商机,许多富商便从溟西三州过来,苍州也就是从那时起开始变得富庶。
从韩勒任苍州刺史以来,更是将苍州门户大敞,无论往来之人从前是贫是富是贵是贱,只要踏入苍州城门,就可抛却身份,只谈生意。韩勒只是从中抽成,便能赚得盆满钵满。
这些年粮仓虽从苍州移至颢州,溟西的私盐商贾也不大愿意再同他分享生意。但韩勒早已声名远扬,在苍州累下了金银山。这些年许多小商贩都靠着韩勒的势力吃红利,于是嘴甜的便私下偷偷称他“阿
爷“。
眼前这深兄算是溟西钧州有头有脸的富商,手下最来钱的便是钧州的一块钓鱼台,这钓鱼台明里是供贵人消遣用,实则是替溟西三州那些戴着官帽的觅欢寻乐做遮掩的。
去年钧州换了位清官刺史,直接将他那座钓鱼台一锅端了。这位深兄沉寂了半年,见上头似乎放松了管制,便又开始手痒,想重操故业,再作冯妇,这才求到了韩勒跟前。
韩勒搁下筷子,转眸看了眼巴根。
“要人。”巴根心领神会,擦一把嘴,问:“要什么样的?”
深兄喜道:“前阵儿我那钓鱼台的贵客吃腻了大周的鱼儿,想换雪山上的尝尝。”
“好说。”巴根咧开嘴笑道:“不过,你出得起价么?”
深兄问:“多少银子,您说。”
“不,不要银子。”巴根却摇了摇头,举起手指,张嘴道:“我要粮。”
“……粮?”深兄一愣,顿时明白过来,眼下北方正在打仗,那伙儿北蛮野人正是缺粮的时候,登时有些犹豫。
巴根忽视他的迟疑,直接道:“米两千石,换二十个女人。”
“银子好说,但粮食……”深兄侧头觑一眼韩勒,道:“我手头也没有这路子啊。”
韩勒抿一口酒,仍是一张和善的笑脸,“我知晓,这不是还叫了剩下几位么?”
深兄一环首,心道:“还真是!除了我,剩下的都是在这几条商路上做粮食生意的。只要拿银子与这些人换一圈,这桩生意还真能成。”
但……
深兄一咬牙,趁着巴根低头喝酒时凑近韩勒,用气声问:“阿爷,咱们这就不忠不义了,真要这么做了,不就是,不就是叛国吗!”
“叛国?你怎会这样想?”韩勒转过眸子,疑道:“你手里给的是银子,又不是粮,怎么能算叛国?”
深兄一时哑口,“可,可……”可了半天也没可出个所以然来。
韩勒笑着,慢慢道:“既不是你亲自给的,谈何叛国?”
深兄傻在原地,原先热闹的桌案片刻便都安静了下来。
几个商队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一时都不敢开口。
巴根仍低着头吃肉,韩勒只是笑,“怎么,这桩生意,诸位不愿意做?”
寂静中,韩勒摇了摇头,扬了扬手,一旁的侍从便上前替每个人都添上了酒。他唇边的笑纹逐渐加深,“诸位都只是同我做生意而已,何必想得那么复杂?”
沉默。
“银子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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