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来送行时,王秦岳蹲在营地里,在苍白冰冷的日光下做着战前最后一次的查验军备,检查战马,随后他套上绒衣,披上锁子甲,将磨得雪亮的长剑送入腰间鞘。
太仓跟在李意乾身边,这些时日她都跟在这位半仙身边,每日为他熬煮汤药并跑腿送去后,顺带便坐在屋内跟着他念书识字,半仙虽脾性不好,却广博知远,太仓喜欢听他讲书,更喜欢他木匣中的几颗玲珑骰子。
峡风在一旁看着,觉得这小孩性子沉默甚是稀奇,便拿了块糖想逗她玩,但太仓的目光却一直落在王秦岳身上,小声念着什么。
“嗯?”峡风见她不理会自己,便将油纸拨开了将糖塞进嘴里,俯下身去听她到底在说什么。
“一个时辰。”太仓终于将目光放在峡风身上,抬眼说:“其中岳叔用了半个时辰磨刀,在他脚边的那块石头上,一共四百三十二下,随后扣上六道锁扣,挂上两对钩眼,绑系了一十三条绳结,抬手用匕首修剪眉毛九次。”
太仓一向喜欢数数,尤其喜欢观察人的行为动作。峡风听到最后一句,差点将糖笑得吐出来。
王秦岳倒少见的没同她计较,只是转眸道:“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,这可是南府军的第一战,我不能给叶大人丢面儿。”
峡风懒散地摆了摆手,“我又没说什么。”
王秦岳的手在铁甲的锁扣上顿了顿,道:“自然,这第一战,我希望你能暂代两位副将的位置。”
“啊?我啊?”峡风瞪大了眼,指着自己,“二当家,我对于打仗可是一无所知。”
战场总是一片混乱,容易让人迷失方向,峡风不喜欢那里。
“这不是什么必要的。”王秦岳摇了摇头,说:“我替你守住眼前,你替我看好后背,像从前在千子坡一样。”
“对,一人一半,”太仓比划着说:“组成一整个。”
第150章 陈词“搭弓。”
长刀出鞘,刀身发出一声嗡鸣。张世景抽出长刀,朗声道:“大周的将士们!”
兔羊坐在队末,轻嗤一声。战前需要的是厉兵秣马,整军经武,而不是这样滔滔不绝的无用陈词。在他眼中,战前陈词一向是给那些错失良机的队伍讲的,毕竟他们多半要准备撤退,这些话不过是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,好叫他们自愿牺牲,以此为主将的撤退作掩护。
毕竟是输是赢只靠天时地利人和,人到底是多么无望,才愿意去相信几个轻飘飘唾沫星子就能改变一切。
他坐在最后擦着夹棍,并没有抬头。
“今逆贼叶氏猖獗,夺我大周疆土,掠我大周百姓!今日出兵,誓讨叶贼,匡扶社稷,此乃大义之举!你们跟随我多年,我知晓各位皆是英勇之士,大周之栋梁,百姓之倚靠,见此惨状岂能坐视不理,任那叶贼嚣张?”张世景嘴角挂着笑,翻身上马,将长刀高举过头顶,“如今国难,兵旗所指,所向披靡,我与诸位共在!”
不可否认,张世景嘴上的确有几分功夫。
他身高七尺有余,宽肩厚背,面如冠玉,目若朗星,银盔寒甲,片片凌冽。腰间束以玉带,足蹬战靴,靴底铁钉隐现。他是张枫长子,外姓郡公。长空下,张世景高举的刀尖闪着利光,自有一番英姿勃发之态。
兔羊抬眼,见正前是身披重甲的重步兵,左手秉着梯形盾,其面涂漆,上绘龙虎花纹,右手则持以密如森林的环首利刃;队伍左右两翼是身背箭篓,臂挂长弓的轻步兵。而等他侧过身,瞧见蹄踏而来的骑兵,眉梢又是一挑。
武卫营,张枫三年前进京时率领的亲兵,也是张世景此行带领的备患之策。他们身披金甲,腰悬横刀,脚蹬的乌皮靴更显油亮。
兔羊退了两步,给他们让出位置来,不动声色地撇了撇嘴。
武卫营早已不是三年前那个身经百战,跟着张枫拼杀出来的军队,如今里头的人各各都有好出身,各各都急于奔赴战场,好以军功来换取家族在朝堂上的权势。
兔羊并不是厌恶这样的人,而是厌恶任何一个不尊重战场的士兵。并且他深刻明白,眼前这群人打扮的越是光鲜,高坐马背上的神情越是奕奕,待会儿在战场中跑的便越快。
反而是前头那些身披或重或轻盔甲的灰扑扑步兵们要真正留下,不仅仅是要在战场冲锋陷阵,还要留心伺候着他们身后这群废物主子。
简直可笑。
与此同时,张世景高昂的嗓音再次响起,“今日之战,非生即死,但吾等为大周而战,为天下百姓而战,青史留名,死得其所!”
热烈的附和声从队列中层层荡出,兔羊收起夹棍,侧头看向远处的山林。凭借几句话就鼓胀的士气,又能坚持多久。
“你们握着自己的前路,握着大周的前路!”
错了吧?兔羊撇撇嘴,这些人的前路甚至性命都握在张氏手中,从没有一刻属于过自己。而如今战机大好,张世景却放任它从自己手上溜走,同样溜去的,也有他们的性命与前程。
时机啊时机。
兔羊摇了摇头。
“为了阆京!”
不如说是为了权势。
“为了百姓!”
其实只是为了自己。
“扫清寰宇,誓死不退。”张世景猛地一拉马缰,战马喷着气,跑出两步,他站在马蹬上,朗声道:“此战必胜!”
军阵因此高声呐喊。兔羊身处其间,甚至有武卫营的人伸手搂了搂他的肩膀,这是从前大周人,特别是阆京世家中人,从未对他这个南夷释放过的善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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