兔羊心头惊讶,却并不在乎。
这份热烈的气氛一直到往南行军时还未消退,张世景走在队伍正中,东南西北都有重兵保护,他拉了拉缰绳,让马蹄放缓,向着落后几步的兔羊问:“如何?”
“什么?”兔羊抬头。
张世景并不在乎他的走神,只是笑道:“战前陈词。”
他向来这样,自说自话,而兔羊也时常心不在焉,他们早已彼此习惯。
“振奋人心。”兔羊想了想,违心道:“十分动人。”
“这就对了。”张世景同他并肩而立,说:“我瞧见你同武卫营的人相处的不错。”
如若是指他们纡尊降贵的碰了碰他的肩膀,实在是大可不必。他们大漠从不将这个叫做相处的不错。
兔羊笑了笑,只是指着张世景臂缚的叶片道:“您这料子不错。”
“熟狗皮的。”张世景抬了臂,笑着说:“父亲专门去铺子里给我挑的……很不错吧?”
“是不错。”兔羊点了点头,却暗暗腹诽:的确不错,不熟悉的人见了,都会以为他是个好将军。实则……
他挑了眉,没再继续想下去。
*
丛伏在草野中匍匐了半个时辰,秋风卷着黄叶打在她身边,发出轻微的破碎声响。除却双眼,她整个人一动不动,几乎让袁华以为她是个木头人。
“你这功夫厉害啊,怎么练的?”袁华忍了半个时辰,终于按捺不住搭话道:“我也想学学,我这个年纪还能练成吗?”
没人回话,袁华却并不尴尬,他本就是个嘴闲不下来的,又低声问:“这一支南府军都是你亲自带的?他们……”
今日风大,碎叶渣子直超人脸上砸,丛伏就趴在这风中仔细扑捉着不同寻常的动静,忽然,她猛地压下身去,眼中直直盯着原野某处,哑声道:“来了。”
袁华当即闭上嘴,连带着声音也放轻了。远处低地尘土飞扬,越过那些扬起的飞沙,他瞧见阆京的正规军不断从山丘涌下。
“神了。”他悄声喃喃,“这都听得见。”
“不到半个时辰,他们就会开始渡河。”丛伏压低了声音,“秋日涨水,就算是从下游淌也够吃力。”
袁华点了头,“也就是说,他们一时半会儿过不来。”
丛伏点着头,仔细观察着山坡与士兵,企图找出一丝破绽,可阆京正规军从第一波露头开始,便如秋日过境的蝗虫,一层一层地侵占住山野,密密麻麻,瞧得丛伏汗毛直立。
他们人太多了,在这样悬殊的人数压制下,他们就算能找出什么破绽,也可以忽略不计了。
想到这,她终于动了动发僵的身体,吐出一口气道:“他们人数太多……但只要开始渡河,我们唯一的优势就在那个时候。”
袁华心领神会,“地势。”
他立刻爬起身,拍掉身上的碎叶残渣,说:“我去部署弓手。”
“拖住他们的目光。”丛伏紧紧盯着远处,低声道:“我带人从上
游摸过去,如果可能的话……断掉他们的后翼,将他们前后分割。”
袁华点了头,同她碰了拳,轻声说:“尽力而为。”
丛伏揉捏着有些僵硬的肌肉,勉强勾出一个笑,“这是自然。”
小苍潭战场太大,需要拦防他们混入南府军后背的地方太多,而自己人手又少,这就显得他们能做的事情十分明显。
“趁着阆京正规军渡河时派长弓手远方位拦截,当正规军第一波人登岸时下令步兵上前。”山丘后,王秦岳抱臂望着远处浅滩被挤得密密麻麻的河岸,道:“骑兵随我候在原地,当正面战场出现劣势时出动。”
“看来这战张枫势必要拿下。”峡风裹着黑甲,盯着正规军在日光下闪闪发亮的金甲道:“他们带了武卫营的人来。”
王秦岳慢慢抿住嘴角,他眯着眼睛看向对岸金灿灿的士兵。那些都是敌人,虽然他跟他们无仇无怨,但战场不是能计较这些的地方。“如果丛伏能摸进去……”
“她可以。”峡风说。
闻言,王秦岳倒有些意外地回过头,“你很相信她?”
“当然。”峡风想起她猫儿似的轻巧步伐,笑了笑,说:“我喜欢她。”
王秦岳瞧她一眼,耸肩道:“真是难得。”-
长谷举着远火镜观察着河对岸的情形。宽大的正规军旗迎风扬着,周边簇拥着无数士兵,步兵和骑兵。
“是龙吗?”长谷喃喃两声,又将身子往前探了探,道:“咦,又像是老虎。”
“什么?”叶帘堂绑着臂缚问。
“他们盾上的花纹,很漂亮。”长谷说。
正规军的前锋已经快要踏入波光粼粼的小苍潭了,他们在浅滩慢慢铺陈开队形,将远处的黑土山道遮了个严实。叶帘堂站在对岸,几乎都感受到他们踏步时大地隐约的震颤。
战鼓打响,在冰冷潮湿的空气中不断回荡。
“的确很漂亮。”她压下银盔,沉声吩咐道:“搭弓。”
一声令下,周边黑压压的南府军终于越过山脊,在河岸远处的山道上排成一长排,搭好箭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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