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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这般神色落在林鹿眼中却极大程度上驱散了谋算纪修予、猜想仓幼羚时的纷乱心境,令他在沈行舟面前只须是“林鹿”,再无其他旁的枷锁一般的头衔束着他。
始终绷着弦的神经陡然一松。
林鹿安静注视沈行舟,似在细细欣赏他脸上每一处细微表情,那些完全因自己牵动而产生变化的生动表情,莫名就能让林鹿心情晴霁起来。
沈行舟的存在,无时不刻不在向林鹿传递:这世上还有人因他的喜乐而开怀,为他的困苦而烦忧,完完全全、从身到心地属于他,是他的归处。
世间纷扰不休,沈行舟在哪,哪里就是独属于林鹿的归处。
正当林鹿眉眼间因这种情绪生出些许怔忪,沈行舟已经收回抚他脖颈的手。
可沈行舟不知的是,林鹿此时正心下温热,不满足这样浅尝辄止的触碰,追了他的手牵了上去。
温凉的指尖顺着另一人指根缝隙一插而下。
十指相扣。
沈行舟下意识反手扣紧林鹿的手,抬头看去,对面男子神色很淡,眼睫低低敛着,月光从轿窗布帘上透过来轻洒在他背后,将人衬得仿佛周身散发着光华,气质清冷得恍若神祇。
“阿舟。”那人唇瓣微张,唤的是自己名字。
“我在,我在呢。”沈行舟心尖微颤,手下又紧了紧,缓缓挨靠过来,两人之间再无间隙、呼吸可闻。
林鹿抬眸,一错不错看着那个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人,嗓音放得很轻:“我…有些累了,尽快结束这场闹剧吧。”
沈行舟应声道好。
林鹿在唇边扯了丝冰雪初融般的笑意,沈行舟自然不会漏看林鹿的每个表情,不由一阵心头快跳,连呼吸也重了几息。
狭小微晃的轿厢,唇齿间的空气变得浓重而湿暖。
然而,正当这时——
忽听“铮”的一声,一支白羽箭贯穿而入,钉在距离林鹿不足咫尺处,箭尾嗡嗡抖个不停!
“有刺客!”
沈行舟反应极快,一把拽过林鹿,将他死死护在自己身下。
林鹿皱了眉,推拒着他的怀抱:“今夜知道我行踪的只有纪修予,定是冲我而来…快放开我!”
说话间,更多箭矢落了下来,几个轿夫死的死、伤的伤,轿杆脱手,载着两人的小轿重重跌在地上。
巨大响声伴着剧烈摇晃,沈行舟反手扣着林鹿后脑,始终将他护在怀中,没让他受到半分伤害。
饶是如此,待平稳后,沈行舟才稍松了手,低头问他:“没事吧?!”
林鹿急急抬眼去看,恰看到一行刺目的血迹,汩汩顺着男人额角淌下面颊。
他瞳孔猛地一缩。
沈行舟看到他表情,扯了扯嘴角,忙一抬手擦掉了血:“不妨事,算算时间,此处应离宫门不远,咱们的人……”
话还没说完,数道凌厉的破空声疾射而至,许是幸得夜色掩盖,大多数流矢没入了车盖、木柱,发出阵阵有如密集落雨般的声响。
“沈行舟!”林鹿被他牢牢锢在怀中。
车轿角落里,男人环抱的动作形成最后一道屏障,隔绝了外界的危险。
却也将自己暴露在外。
两道没入皮肉的钝声在林鹿耳畔放大。
沈行舟连一声闷哼也不出,纹丝未动。
林鹿连忙推他,可无论他如何动作,沈行舟都不肯放松分毫。
“我让你放开我,你听到没有?!”林鹿想挣开,又怕累得沈行舟伤上加伤,慌乱中不知摸到男人身上哪处位置,只觉满手黏腻濡湿。
血腥气在不算宽敞的空间中弥散开来。
“沈行舟!!”林鹿喊他名字,他不应,轿外的箭雨不知何时停了,嘈杂的脚步声由远及近,一声声“保护秉笔”的呼喝隔轿传入耳中,沈行舟才终于放松下来。
他身形一歪,委顿在地。
林鹿几乎扶不住他,眼中写满惊恐的惶急,再听不见一切外界声响,半张着嘴,下唇微微颤动。
“…没事,这点小伤,不过尔尔……”沈行舟撑着一口气,勾着嘴角露了个笑:“阿、阿鹿,我…终于,护住你了……”
话音刚落,沈行舟整个人朝前扑去,林鹿怔愣着抱住他,看到了沈行舟背上插着的两支羽箭。
那箭杆笔直光滑,应是出自正规军械手笔,看不见的尖头没入皮肉之下,而对于亲眼见着沈行舟为保护自己而受伤至此的林鹿来说,端的是骇人至极的景象了。
他浑身泛着止不住的寒意,整个人如坠冰窟。
第98章 已成定局
三日后。
这天熏风和暧, 时值午后,阳光蒸得整座隆福皇城上下昏昏欲睡。
年轻的守卫扛不住瞌睡,身体虽保持站立, 脑袋却一磕一磕地点着,瞧着是一副摇摇欲倒的懈怠模样。
旁边稍年长的同样时不时眯起眼睛, 不远处散布着几名洒扫太监, 扫帚落地时的沙沙声无疑成了暮春时节的催眠音。